秦声小院 第8章 我要的不多

“奶奶，咱在家可都说好了，你可不能动摇啊。”

孟肖华深怕老太太临场变卦，附在她的耳畔小声说道。

话进了陆逢英的耳朵里，周身微微一颤，一个不留神差点儿在跨进屋内的那一刻，被门槛绊倒。

陆逢英下意识地用力抓住老太太的胳膊，“肖姨，没事吧？”

老太太摆了摆手，倒是孟肖华抓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小题大做地嚷嚷着：“怎么回事啊？是嫌弃我们家老太太活得久？”

在孟肖华的世界里，横竖看整个蔡家的人不顺眼。

蔡礼萍紧忙越过他们先进了屋，给孟家的人各倒了一杯白水。

孟肖华端起茶杯，看了看，闻了闻，“就让我们喝这个啊？这大夏天的，怎么着也得切个西瓜吧。”

陆逢英朝蔡礼萍使了一个眼色，蔡礼萍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马上去切西瓜。”

蔡礼萍手忙脚乱地进了厨房，掀开桌子中间的帘子，从里头捧出了特意为蔡蓓蕾生日准备的西瓜。

特殊的日子，别提西瓜和面条了，孩子连晚饭都没有吃进肚子里。

她站在灶台前恍惚了一下，桌面上还摆着没做好的晚饭。

这个夜晚，大概蔡家所有的人都不痛快。

卧室里，卢敏月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是悄悄地给蔡蓓蕾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些零嘴，将蔡蓓蕾抱在怀里，小声说道：“蕾蕾，咱们就在卧室待着，不出门，听到没？”

蔡蓓蕾点了点头，学着卢敏月的样子，也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孩子终究是孩子，刚拿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就忍不住问道：“妈妈，我能看电视吗？”

卢敏月不想在这个时候弄出一些动静，但又不想扫了孩子的兴致，只好打开电视，小声说道：“可以看，但是咱们得把声音关了。”

“嗯嗯嗯！”

蔡蓓蕾点着头，差点儿笑出了声，被卢敏月一把捂住了嘴。

小孩子的世界里多快乐啊，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蔡蓓蕾总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来。

卧室外，蔡礼萍将切好的西瓜小心翼翼地摆在正屋的桌子上。

孟肖华愣是抢了父亲孟楚平该坐的位置，与老太太并排坐在主位上。

前几日戏台倒塌时，陆逢英伤了腰，此刻她站着，腰部的疼痛顷刻袭来。

但也只能忍了。

瞧着孟家人的姿态，刹那间陆逢英以为这里是别人的院子。

“来，奶奶，先吃口西瓜，不错，挺甜的。”

孟肖华大口大口地吃着西瓜，已然忘了他来蔡家小院的初衷。

肖美玉哪吃得下西瓜啊！

自打得知老大孟和平两口子离世之后，肖美玉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饭，眼瞅着耷拉下来的眼皮松垮得更严重了。

整个人努力地提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给儿子讨要一个说法。

许是顾念着跟陆逢英曾经一同共事的旧情，她倒是跟孟肖华蛮不讲理的态度不同。

“哎，奶奶，你吃瓜啊！怎么不吃啊？”

孟肖华将西瓜递到肖美玉的手上，老太太看了一眼，就放回了原处。

孟肖华见状立马将西瓜递到了孟楚平的手里，“她不吃，爸你吃！”

孟楚平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被儿子这么一塞，倒是放开了狼吞虎咽吃掉了一牙西瓜。

趁着他们吃瓜的空档，陆逢英进了卧室，拿出一个铁盒，里头是她攒的一些现金。

她将盒子打开，递给了肖美玉，“肖姨，这些钱您先拿着。”

肖美玉还没来得及伸手接过来看看，盒子就被孟肖华抢走了。

他上下翻了翻，又掂了掂盒子的重量，继而将钱拿了出来，扬在手上，冲着陆逢英嚷嚷道：“就这么点儿？你可别忘了，我们家的人可是为了救你才死的。”

说话的功夫，他卖力地朝孟楚平使了一个眼色。

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孟楚平将吃剩的西瓜皮随手扔在了地上，走到陆逢英的面前，刚伸出手想要指向她的鼻梁，却在对上她犀利的眼神时，陡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恶语相向：“什么意思啊？拿我们家当叫花子打发呢？”

说着，他想伸手去拿孟肖华手中的钱。

他的本意是想将钱洒在地上，顺势再发一通脾气。

大约是父子俩的默契不够，他刚伸手，孟肖华一把将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似乎所有的一切跟坐在那儿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肖美玉无关。

若不是陆逢英眼神刚落到她的身上，就看见她眼角留下的那滴泪，或许她会跟面前的父子俩理论一番。

看着老太太，她心底那块柔软的地方松动了。

陆逢英努力压制了心中的怨气，客客气气地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求？”

“要求？还问我们有什么要求？我们就一个要求，让我大哥大嫂活过来，能办到吗？”

孟楚平终于把手指指向了陆逢英的鼻梁。

这无疑触碰了她的底线，忍无可忍地打开了他的手，“有什么要求好好说，别动不动拿手指人！”

孟肖华见状立马冲上前来，挡在孟楚平的身前，“怎么着？这还没开始呢，就想要逃脱责任啦？我们家老太太还在这儿坐着呢！”

“妈，你说，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孟楚平又把老太太摆了出来。

肖美玉看着眼前熟悉的陆逢英，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要的不多。”

经历了方才的故事，再加上原先在团里跟孟和平一起上班的岁月，孟家的故事陆逢英多少有些耳闻。

肖美玉的意思，陆逢英懂。

“肖姨，您放心，我肯定给您养老。”

陆逢英蹲在肖美玉的身侧，将她的手拉在自己的手里，恍惚间好似看见了自己去世已久的母亲。

肖美玉不再说话，眼泪刷刷地流着，每一滴都在陆逢英的心底砸出了一个大坑。

“哎，谁要你给我们家老太太养老啊？”

孟肖华华走了过来，一把推开了蹲在地上的陆逢英。

“我们家老太太说了，她要的不多，说要你养老了吗？”

被他如此一推，陆逢英顺势跌倒在地，因了腰伤，想爬起来都有些难。

蔡礼萍紧忙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刚准备扶着她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孟肖华抢先坐了过去。

无奈，陆逢英只能手撑着腰靠着墙站着。

事到如此，蔡礼萍觉得她不去搬救兵不行了，趁着孟肖华没注意，她钻进了黑夜里，跑到附近的小卖店，给已经带着蔡笙住进宿舍的蔡柔嘉打了一通电话。

“什么？大姐，你等我，我马上就回家。”

蔡柔嘉像是被点着的火炮，瞬间火急火燎地出了宿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