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声小院 第14章 剧团风波（二）

“行了，行了，懒得跟你们蔡家人说话，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呢？赶紧走吧，这儿不欢迎你们。再说了，你们家欠我们家的补偿还没有还清楚呢，剧团的事情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孟肖华说完立马朝父亲孟楚平使了一个神色，真不愧是父子俩，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孟楚平走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说正事情。”

陆逢英扫了一眼屋内的演员们，她的眼角分明地落下一滴泪。

快五十年了，秦腔已然融进了她的血液里，如今的局面让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蔡礼萍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异常，紧忙走到她的身后，右手挽住陆逢英的胳膊，支撑着让她不要倒下。

赵怀远看不下去了，手指着大家说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够绝情的，亏得我师父一直拿家人待你们。”

他气的周身颤抖，对着吴路说道：“吴姐，那年你生二胎没奶水，我师父刚生完柔嘉，奶水都没舍得给她喝，先紧着你家孩子的吧。”

“小陆，你结婚缺钱买三礼，是我师父借钱给你买的吧，你隔了五年才还钱，我师父有管你催过一次吗？”

“还有你，你，你们，你们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来，你们谁家没受过我师父的帮助。现在好了，老团长走了，秦腔剧团说散就散了？你们说跟别人就跟别人了？”

赵怀远说得大家纷纷低下了头，连同孟家夫妻俩都紧张了起来，深怕这突如其来的感情牌扰了他们的计划。

“几个意思啊？这都是过去的事情，说个有个毛线用，等我接手了秦腔团，我也把大家伙儿当成兄弟姐妹，不要你们操心。”

孟肖华慌张地伸手推着赵怀远往门外走去，“无关紧要的人，赶紧走，赶紧走。”

推完赵怀远，他又打算来推陆逢英，手刚伸出来，就被蔡礼萍挡了回去，“不要你动手，我们自己会走。”

蔡礼萍挽着陆逢英的胳膊，想带着她走出去，却被陆逢英推开了手。

她又走到众人中间，眼神扫过演员们的每一张脸，哪怕他们不愿意再跟着她唱秦腔，她还是想努力的记住每个人的样子。

“你们真的想好了吗？”她看着大家，问了最后一遍。

没有人应答，看这样子大家在来之前已经商量好了。

孟肖华父子俩又在门口不耐烦地做着赶人的动作，“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等我们要找你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的。”

赵怀远一心向着自己的师父，冲着他嚷嚷道：“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

“怀远，别说了！”

陆逢英站在他的身后，用力地喊了一声，可是不管她使多大的劲儿，声音像是堵在了嗓子眼，出来时变成了泡沫，刚到嘴边就消散了。

“走，咱们回家。”

陆逢英招呼着卢敏月她们，右手牵住了站在一旁眼睛四处乱窜的蔡蓓蕾，带着决然的气势，离开了她唱了几十年戏的秦腔剧团。

她刚走到院落里，身后有人喊住了她，“陆姐。”

回头望去，是两位秦腔演员，她们是母女俩，女儿孙敏是秦腔演员，妈妈陈梅花是演奏员。

陆逢英以为她们有话要说，站定了脚步，问道：“小陈，你有事儿吗？”

陈梅花没有应答，而是径直走了过来，拉起陆逢英的手，说道：“陆姐，这些年您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家小敏也是跟在您身后学秦腔长大的，我们娘儿俩跟你走。”

话音刚落，陆逢英的眼眶湿润了，她伸出双手，拥抱了面前的陈梅花，拍了拍她的后背，“小陈，谢谢你。”

沉默片刻，她又说道：“小陈，我现在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或许能成功，或许就是失败，你还愿意吗？”

陈梅花想都没想，点了点头。

“陆姐，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我们大家一起努力。”

“好，好，好！”

虽然一众演员里，只有她们愿意跟着自己，对于陆逢英来说，她满足了。

她相信随着时间长河的流走，慢慢地，她会消化掉那些不好的故事。

忽然，一阵清脆的童声从秦腔剧团倒了的戏台方向传来，恍惚间，陆逢英好似听到了自己童年时站在黄土高坡的山沟里，扯着嗓门唱戏的声音。

这孩子的声音分明比她当年更适合秦腔。

顺着声音，大家走到了倒塌的戏台处，看着眼前狼狈的景象，陆逢英周身都在颤抖，她的脑海中应激似的想起了那日孟和平救自己的模样。

余生，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孩子虽背对着大家，陆逢英却一眼认了出来，正是孟和平的养子孟豆豆。

他正穿着不合身的戏服，唱着秦腔《赵氏孤儿》里的选段，虽显青涩，一招一式却有了孟和平的影子。

赵怀远想走上前去叫住孟豆豆，却被陆逢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别去，让孩子唱吧。”

她知道这孩子是想父母了。

“奶奶，我也会唱。”

蔡蓓蕾小声地在陆逢英的身侧嘀咕道，卢敏月听了立马捂住了她的嘴。

“妈妈，你捂得我不能呼吸了。”

卢敏月这才松了手，她是真怕蔡蓓蕾当着大家伙的面冲上前去跟着孟豆豆一起唱起来。

许是她说话有些大声，惊到了孟豆豆，孩子吓得哆嗦了一下，随即回头来看大家。

见到陆逢英，他立马扑进了她的怀里，颤抖着身体，像只淋了雨的小麻雀，躲在陆逢英的怀里，小声说道：“陆姨，带我回家吧。”

陆逢英不用想都知道，自打养父母离世之后，就孟肖华父子俩做人的方式，这些天孩子定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陆逢英轻轻地拍着孟豆豆的后背，宽慰道：“豆豆，不怕，不怕，我带你回家。”

孟豆豆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看着她，像个大人似的说道：“陆姨，我要好好学秦腔，我要当秦腔演员。”

“好，好，好！”

陆逢英揉了几下他的头发。

在她的心里，孟豆豆真是个好孩子。

于是，从这一天起，开启了属于他们的家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