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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玳,苗语,我们的根 第10章 第一份善意

作者:梦幻蓝天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5-01 20:28:06 来源:小说旗

1.灾后清晨

暴雨过后的清晨,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铺在青石板路上。龙安心踩着湿滑的石阶往村小走,裤脚上还沾着昨夜抢险时留下的泥点。转过祠堂拐角时,他愣住了——十几个孩子正蹲在学校操场上清理淤泥,最小的那个还不及扫把高。

\"龙老师来了!\"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最先发现他,兴奋地挥舞着缺了齿的塑料耙子。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报告灾情:\"教室后墙裂了缝王老师的备课本泡汤了蚂蟥钻进了张阿宝的雨靴\"......

龙安心蹲下身,发现教室墙根的裂缝能塞进他的手掌。透过裂缝往里看,阳光像探照灯般射进昏暗的教室,照亮漂浮的尘埃。黑板报上\"防震减灾\"的粉笔字被水晕开,变成模糊的蓝色溪流。

\"吴老师呢?\"

\"去乡里领救灾物资了。\"大点的男孩指着远处泥泞的山路,\"她说要背新课本回来。\"

正说着,操场边缘传来竹枝断裂的脆响。龙安心转头看见阿公正在砍后山的毛竹,老人佝偻的背影在竹林里时隐时现。走近了才发现,阿公脚边已经堆了二十多根碗口粗的竹子,每根都截成三米长的段。

\"给您搭把手?\"龙安心去接柴刀时,注意到老人虎口结着新鲜的血痂。

阿公抹了把汗,指间的老茧刮在竹竿上沙沙作响:\"要九十九根才够修屋顶。\"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老了,干不动了。\"

龙安心掂了掂柴刀,锋刃上映出他浮肿的眼皮。第一刀下去就劈歪了,竹竿裂开狰狞的锯齿。阿公没说话,只是把开裂的竹竿单独放到一旁——这些后来都成了教室窗边的晾衣杆。

日头爬到正午时,他们砍够了数。龙安心瘫坐在竹堆上,掌心火辣辣地疼。摊开手一看,四个水泡像透明的小蘑菇般鼓了起来。阿公从腰间解下竹筒,倒出黏稠的褐色药膏抹在他手上,凉意瞬间渗透进灼热的皮肤。

\"这是......\"

\"五倍子加茶油。\"老人用草茎蘸着药膏,动作像在绘制精密图纸,\"你们汉人管这个叫'天然创可贴'。\"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吴晓梅背着竹篓出现在山路尽头,篓子高出头顶半截,用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她身后还跟着三个戴红袖标的乡干部,每人扛着印有\"救灾\"字样的编织袋。

龙安心正要迎上去,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底开了胶,每走一步都像张饥饿的嘴啃噬着泥地。

2.课本与腊肉

乡干部把编织袋堆在操场中央,溅起的泥点落在孩子们洗净的裤腿上。为首的平头男人掏出清单,用圆珠笔在\"凯寨村小\"后面打了个勾:\"五十斤大米,二十床棉被,十桶油。\"

\"课本呢?\"吴晓梅解开竹篓的塑料布,露出几捆用麻绳扎着的旧书,\"这些是我从乡中心小学废品堆里淘的。\"

平头干部踢了踢编织袋:\"今年洪灾范围大,新课本要优先给完小。\"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嘛......\"手指做了个搓钞票的动作。

龙安心看着吴晓梅把竹篓倒扣过来。旧课本哗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的扉页上还写着\"奖给三好学生李彩凤,1997年6月\"。书页间飘落一张糖纸,被眼疾手快的孩子抢走了。

\"屋顶什么时候修?\"吴晓梅问。

\"等县里派工程队。\"干部掏出红塔山点上,\"估计要排到九月。\"

阿公突然咳嗽起来,这次咳得弯下了腰。龙安心扶住老人时,摸到他嶙峋的肋骨在剧烈起伏。平头干部皱了皱眉,把还剩半截的烟扔进泥里:\"老伯,肺结核要隔离治疗啊。\"

\"是尘肺。\"龙安心脱口而出,\"我在矿上也得过。\"

三个干部不约而同后退了半步。穿胶鞋的年轻女干部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口罩戴上,塑料耳绳在她短发上勒出深深的印子。

孩子们却呼啦一下围住阿公,最小的那个掏出个脏兮兮的野果:\"阿公吃杨梅!我洗过了!\"

乡干部们离开时,龙安心注意到他们悄悄用酒精湿巾擦了手。吴晓梅蹲在操场边分拣课本,把破损严重的挑出来当草稿纸。她的银耳坠晃啊晃,晃碎了满地阳光。

\"龙老师!\"小女孩抱着本《自然》课本跑过来,\"这篇《小蝌蚪找妈妈》缺了五页!\"

龙安心接过书,发现撕痕很整齐,像是被人故意裁掉的。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一股焦香。阿公不知何时在操场边支起了小泥炉,正用芭蕉叶包着腊肉烤。油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勾得孩子们直咽口水。

\"去年冬至腌的。\"老人用柴刀片着焦黄的肉,\"尝尝?\"

第一片肉递给了那个献野果的孩子。龙安心分到片肥瘦相间的,咬下去满口烟熏香。恍惚间想起在广州吃过的广式腊味,甜得发腻,远不如这粗粝的咸鲜来得真切。

\"修屋顶还缺什么?\"他问阿公。

老人数着竹竿:\"檩条要杉木,钉子要铁打的。\"忽然指向后山,\"你爹当年栽的杉木林,现在能用了。\"

龙安心顺着望去,看见一片墨绿色的山林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父亲去世三年,他竟不知道自家还有片成材的杉木林。

3.寻木

午后阳光毒辣得像蘸了盐水的鞭子。龙安心跟着阿公往杉木林走,茅草划过裸露的小腿,划出细密的红痕。老人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稳稳踩在隐蔽的石头路上——那其实是山洪冲刷出的天然阶梯。

\"就是这些。\"阿公拍了拍最近的一棵杉树,树皮粗糙得像老人的掌心纹路,\"龙老四栽的,1989年苗年。\"

二十多棵杉树笔直地刺向天空,最粗的已有脸盆粗细。龙安心抚过树干上深深的斧痕,那是父亲做的记号。当年那个矿工兼木匠的男人,竟在这荒山上种下了未来的房梁。

\"要砍几棵?\"

\"五棵够用。\"阿公掏出卷皮尺量了量,\"挑最直的,留着弯的以后做犁。\"

龙安心抢过斧头,第一下却砍歪了,斧刃卡在树皮里。阿公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个皮套子,里面装着三把不同弧度的刨刀。\"先用这个。\"他挑了把最窄的,在树干上刮出圈白痕,\"顺纹砍。\"

斧头跟着白痕落下,木屑飞溅到龙安心汗湿的衣领里。砍到第三棵树时,他的t恤已经能拧出水来。阿公坐在树荫下磨斧头,磨刀石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和着山蝉的鸣叫,竟有种奇特的韵律。

\"歇会儿。\"老人递来竹筒装的凉茶,水面上漂着些不明植物的根须。

龙安心灌了一大口,苦涩中带着回甘。正想问配方,忽然看见茶汤里沉着只死蚂蚁。他犹豫的瞬间,阿公已经拿回竹筒,连蚂蚁一起喝了下去。

\"蛋白质。\"老人抹抹嘴,\"比你们城里人吃的蛋白粉强。\"

日头西斜时,五棵杉树终于放倒。阿公用柴刀削去枝桠,动作流畅得像在给巨人理发。龙安心试着学,却把树干削得坑坑洼洼。\"没事,\"老人把残缺的那面朝上,\"到时候贴墙放。\"

往回拖第一棵树时,龙安心差点被惯性带下山坡。阿公教他把藤绳套在肩上,脚掌要像吸盘一样贴地走。等五棵树都拖到学校操场时,他的锁骨已经磨出了血,但孩子们欢呼着围上来,小手摸着还带着树脂香的木材,仿佛在抚摸巨龙脊背。

\"龙老师真厉害!\"缺门牙的男孩仰着脸,鼻尖上沾着木屑。

龙安心突然鼻子一酸。在广州工地,他绘制的图纸盖成了三十层的大厦,却从未收获过如此纯粹的崇拜。

4.意外来客

暮色四合时,操场变成了露天工坊。阿公在教大点的孩子用砂纸打磨木材,龙安心则负责给榫头划线。他正用从广州带回的工程笔描线,忽然听见校门口传来引擎声。

一辆沾满泥浆的吉普车喘着粗气停下,车门上印着\"县教育局\"的褪色字样。驾驶座跳下个穿polo衫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个鼓鼓的公文包。

\"吴晓梅老师在吗?\"男人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方言腔。

吴晓梅从厨房探出头,手上还沾着玉米面:\"杨股长?\"

被称作杨股长的男人环顾四周,目光在堆积的木材上停留片刻:\"听说你们擅自砍树修校舍?\"公文包啪地打开,露出里面的红头文件,\"国有林木砍伐要审批的。\"

阿公的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龙安心上前一步:\"是自家种的杉树。\"

\"有林权证吗?\"杨股长推了推眼镜,\"没有就是违规。\"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上煮着的野菜粥在咕嘟作响。吴晓梅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张对折的纸条:\"杨股长,这是孩子们联名写的感谢信,本来准备明天送到局里......\"

杨股长扫了眼皱巴巴的纸条,表情微妙地松动了一下。这时吉普车后门开了,钻出个穿碎花裙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年纪,怀里紧紧抱着个崭新的书包。

\"爸爸,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漏雨的学校?\"女孩仰头看着裂缝的墙壁,突然打了个喷嚏——屋顶落下的灰尘钻进了她的鼻孔。

龙安心注意到女孩的凉鞋是某名牌的当季新款,鞋底干净得像是从未沾过泥土。而她父亲锃亮的皮鞋正踩在一滩泥水上,鞋头已经沾上了污渍。

\"丫丫回车上等。\"杨股长掏出手帕擦鞋,却越擦越脏。这时小女孩已经跑到孩子们中间,好奇地摸着一根刚刨光的杉木。

\"好香啊!\"她把脸贴在木材上,\"像圣诞树的味道!\"

苗族孩子们面面相觑,显然没听过圣诞树这个词。吴晓梅蹲下身解释:\"就是城里人过洋节摆的松树。\"她转向杨股长,\"吃过饭再走吧?野菜粥马上好。\"

杨股长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女儿发亮的眼睛,终于松口:\"那就简单吃点。\"

这顿\"简单\"的晚饭吃了整整两小时。起初杨股长还用纸巾反复擦拭竹筷,后来干脆学着阿公的样子捧着碗喝粥。他的女儿丫丫和苗族孩子们挤在一条长凳上,小口喝着吴晓梅特意加糖的粥。

\"其实局里很重视村小危房改造。\"杨股长第三碗粥下肚后,语气软化了许多,\"但今年受灾面太大......\"

\"理解。\"吴晓梅给他添了勺腌蕨菜,\"所以我们先自己动手。\"

月光照亮操场时,吉普车终于发动了。丫丫趴在车窗上喊:\"爸爸答应下星期送新课本来!\"孩子们追着车跑出老远,直到尾灯消失在山路拐角。

阿公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忽然说了句:\"汉人官员的娃,倒是不娇气。\"

龙安心看着炭火映照下老人沟壑纵横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摸出手机,删掉了那条编辑到一半的、向城里老同事求助的短信。

5.修葺

晨雾还未散尽,锤击声就惊飞了树梢的麻雀。龙安心站在摇晃的竹梯上,正往房梁钉加固板。每挥一次锤子,尘肺造成的肋间神经痛就像电流般窜过全身。

\"左边再高两分!\"阿公在下面指挥,手里拽着根麻绳当铅垂线。

龙安心调整着木板位置,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正当他摸向口袋找纸巾时,脚下竹梯突然一滑。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了裸露的房梁钢筋,身体像旗子般在晨风中晃荡。

\"接住!\"吴晓梅扔上来条粗麻绳。龙安心勉强缠住腰身,被众人七手八脚拽了上来。惊魂未定中,他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一把茅草——那是昨天刚铺的屋顶。

\"汉人后生骨头轻。\"阿公往掌心吐了口唾沫,亲自爬上竹梯,\"看我的。\"

老人钉木板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三下就准确命中钉子头。阳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龙安心注意到阿公的解放鞋底已经磨穿,露出用轮胎皮补的补丁。

中午休息时,孩子们在操场上玩\"跳房子\",用石灰块在夯实的泥地上画格子。龙安心坐在树荫下揉着酸痛的肩膀,看见吴晓梅正在修补破损的课本。她用米汤当胶水,把缺角的书页一页页粘好。

\"县里真会送新课本来吗?\"他问。

吴晓梅头也不抬:\"去年答应给的新黑板,现在还在局里仓库。\"她的银耳坠晃了晃,\"但丫丫那孩子说话时,眼睛是认真的。\"

下午的工作是铺茅草。阿公教他们把晒干的茅草扎成小捆,像鱼鳞般层层叠压在屋顶上。龙安心学得笨手笨脚,不时被草叶划伤手臂。有个小女孩看见了,跑回家拿来瓶紫药水,坚持要给他涂上。

\"妈妈说这样好得快。\"她踮着脚,小脸绷得严肃。紫色的药水在龙安心手臂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像幅抽象画。

日落时分,最后一束阳光穿过新铺的茅草屋顶,在教室地面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孩子们欢呼着冲进教室,鞋底在夯实的泥地上踏出整齐的节奏。阿公坐在门槛上卷烟,老花镜片上反射着晚霞。

龙安心瘫坐在旗杆台下,发现自己的手机有信号了。三条未读短信,都是广州工地同事发的:\"老板跑路案开庭了你那份工资可能要不到还回来干吗?\"

他删掉短信,抬头看见吴晓梅正在黑板上写字。她踮起脚尖,苗衣下摆露出一截晒黑的腰肢。粉笔灰簌簌落下,像极了父亲当年木工坊里的锯末。

6.夜话

月光把新修的屋顶照得像覆了层霜。龙安心躺在课桌拼成的\"床\"上,身下垫着吴晓梅带来的苗绣被褥。透过茅草的缝隙,能看见三两颗星星在闪烁。

隔壁教室传来阿公的咳嗽声,时断时续像台老旧的鼓风机。龙安心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老人正就着煤油灯查看脚底的水泡——白天的劳作让那些老茧又磨破了。

\"用这个。\"龙安心掏出从广州带回来的消炎药膏。

阿公摇摇头,从床头摸出个竹罐:\"苗药更管用。\"他挖出一坨黑乎乎的膏体抹在脚上,顿时满屋都是樟脑混合着不知名草药的气息。

龙安心在对面坐下,课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煤油灯的光晕里,他注意到墙上贴着去年的奖状:\"凯寨村小——全县民族教育先进单位\"。

\"吴老师一个人教所有年级?\"

\"五个年级,十八个娃。\"阿公掰着手指,\"语文数学是她,音乐体育也是她。\"

灯芯突然爆了个灯花,墙上的影子跟着剧烈摇晃。老人讲起吴晓梅的往事:她是寨子里第一个女高中生,本来考上了州里的师范,因为阿妈生病放弃了。\"那丫头倔,自己写信给教育局,要回来当代课老师。\"

龙安心想起白天吴晓梅修课本的样子,她抿着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纸页间的知识精灵。

\"你呢?\"阿公突然问,\"大学生为啥回山沟?\"

月光移到了窗台上,照亮龙安心放在那里的安全帽——从广州带回来的唯一纪念品。他讲了拖欠的工资,讲了分手的女友,最后讲到父亲去世时自己还在工地加班。

\"龙老四走前那天,还来学校修过课桌。\"阿公用烟袋锅敲了敲地面,\"他做的榫头,到现在都没松。\"

夜风吹动新铺的茅草,沙沙声像极了父亲刨木头时的声响。龙安心突然觉得胸口发紧,那种感觉比尘肺病发作还要难受。

阿公起身从梁上取下个布包,里面是把锃亮的刨刀:\"你爹落在这的。\"老人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抚过金属表面,\"现在物归原主。\"

龙安心接过刨刀,月光在刃口凝成一道银线。他忽然明白了父亲当年为何执意要他去学建筑——那是一个木匠对儿子最朴素的期许。

7.新晨

第一缕阳光照进教室时,龙安心已经劈好了三天的柴火。他的手掌又添了三个水泡,但握斧的姿势已经像模像样。操场上的露水还没干,孩子们就陆续到校了,每人怀里都抱着东西。

\"我家腌的酸鱼!\"

\"阿妈让带的糯米粑!\"

\"我挖的野山药!\"

礼物很快堆满了讲台。有个小男孩神秘兮兮地拽龙安心的衣角,从书包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我爸说给你修屋顶用。\"打开一看,是半盒生锈的钉子。

吴晓梅今天换了身靛青色的苗衣,发髻上别着银梳。她指挥孩子们把课桌摆成圆圈,开始晨读。稚嫩的童声在崭新的屋顶下回荡:\"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龙安心站在走廊上听着,恍惚间觉得这声音比广州塔的灯光秀还要震撼。阿公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手里提着个竹编的鸟笼——里面是那三只雏燕。

\"该教它们飞了。\"老人打开笼门,最小的那只扑棱着翅膀落在龙安心肩上。

正午时分,山路上果然出现了那辆吉普车。杨股长扛着两箱课本走来,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丫丫。这次他穿着运动鞋,裤腿还特意卷到了膝盖以上。

\"局里特批的。\"杨股长擦了擦汗,\"还有五十套新课桌下周送到。\"

孩子们欢呼着围住课本,像一群发现蜜源的小蜜蜂。丫丫挤在中间,骄傲地宣布:\"是我求爸爸把咱们学校排在第一位的!\"

龙安心注意到,这次杨股长接过吴晓梅的竹筒杯时,没有先擦拭杯口。

8.归途

夕阳西下时,龙安心背着工具包往家走。包里装着阿公给的药膏、孩子们送的野果,还有那把父亲的刨刀。路过自家菜地时,他惊讶地发现刺梨苗已经长出了新叶,被暴雨打歪的枝干也重新挺直了。

院里的积水还没退尽,水面上漂着几片泡发的茶叶。龙安心挽起裤腿蹚水进屋,发现漏雨的地方已经自行停了——或许是天晴了的缘故。

他从箱底翻出那本泡湿的施工日志,一页页摊在院子里晾晒。纸张上的墨迹晕染开来,形成奇特的水墨画。最后一页还能辨认出他离开广州前写的话:\"等拿到工资就......\"后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

夜幕降临,蛙鸣四起。龙安心坐在门槛上打磨那把刨刀,金属与磨石摩擦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蝙蝠。月光下,他忽然发现刀柄上刻着两个小字——那是父亲的名字。

远处传来芦笙的声音,隐约还有孩子们的欢笑。龙安心想起明天要帮阿公修谷仓,后天要跟吴晓梅去乡里拉课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记事本上已经写满了与\"凯寨\"有关的日程。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广州同事发来的消息:\"法院判了,老板要赔钱。\"龙安心看了会儿,回复道:\"帮我捐给工友子弟学校吧。\"

夜风吹过新修的校舍方向,带来些许木材的清香。龙安心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咳嗽减轻了许多。他摩挲着刨刀上的刻字,第一次觉得,父亲或许从没真正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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