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姜隐漫不经心地将宣哥儿交给了一旁的芳云,替他拢了拢织金斗篷。
翠儿递上鎏金手炉,她接过,顺着上头的纹路轻抚着。
收回目光时,看到不远处的山石旁站着个身穿绿色比甲的丫鬟,正是刘玥带的那个草儿。
“怎么,三姑娘都择定夫婿了,还有什么是觉得比不过我的。”说着,她一手掩唇,声音未减分毫,“啊,也是,你那表哥自然是不能与侯爷相比的,这一点,确实是我赢了。”
刘玥气得脸都红了,双手紧握成拳,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被捏得起了皱褶。
“侯爷当真是瞎了眼,也不知你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计谋,不过一月的光景,竟哄得侯府上下对你另眼相待,姜府养的是狐媚胚子吧。”刘玥气愤地说着,身子也随之颤抖着。
反观姜隐丝毫不见气恼,即使她将整个姜府都拉踩了,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好像将刘玥的话当作了夸赞之词一样。
“这等事儿,三姑娘是羡慕不来的,左不过你如今已有良配,还是别想东想西了,反落个不痛快。”
见她也根本说不出新鲜的话,姜隐也不想与她消耗时光,冷冷地丢下一句请她自便,就顾自离开去找余佑安了。
男宾席处的喧嚣隔着九曲回廊传来,姜隐站在厅门外,让何林去将人叫了出来。
余佑安带着一身酒气踏出厅外,双颊微微泛红,抬眼就见身着石榴红色衣裙的人站在回廊下,手拿香炉侧身逗着廊下的鹦鸲。
他走到近前,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才问:“出什么事了?”
姜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让男人办事果然靠不住。
“你忘了咱们是为了什么才办的赏花宴?你说的那两位郎君呢?咱们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见上一面吧,难道你也要让四妹妹盲婚哑嫁?”
经得她提醒,余佑安才想起来还有要事没办,连忙回头往厅内望了望。
当真是不凑巧了,一位翰林院学士已被灌醉趴在了桌上,另一个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虽还没趴下,但也差不多了,哪里还好去见人。
他徐徐回头,神情尴尬地看向一脸期盼望着自己的姜隐。
见他迟迟不吭声,又神情窘迫,她自然猜到是出岔子了,挑眉问他:“怎么,人走了?”
他想了想,打算实话实说,正准备开口,就见何林神情紧张地穿过月洞门跑了过来。
“侯爷,少夫人,刘家三姑娘掉湖里,淹死了。”
鎏金手炉“哐啷”一声坠了地,炭灰夹着火星子散了一地,也溅上了两人的鞋面。
刘家三姑娘?刘玥?怎么就死了?方才她确实是在湖边遇到的她,可月湖边都砌了石坎,绝不会脚滑掉进去,除非……
“何林,看紧门户,莫让客人走了。”余佑安食指蹭着扳指,沉声吩咐着,而后提步往后院走。
姜隐单手按着胸口压着惊,很快回神,边跟着边说道:“芳云,找两个腿脚快的从后巷绕道去兴天府请李府尹,记着要悄悄的,不要让旁人晓得。”
侯府赏花宴死了人,无论那刘玥是怎么死的,这都不是光彩的事儿,要查也得偷偷地查。
月湖边,刘玥的尸身已经被打捞起来,苏氏扑在她身上撕心裂肺地哭着,草儿跪在五步之外抽泣着,袖口沾了泥渍。
“玥儿啊,怎么会发现这样的事啊,你这......这让我回去如何交代,玥儿。”
苏氏哭得几欲昏厥,惹得在不远处闲逛的人都凑了过来。
眼见着动静越来越大,姜隐忙让翠儿去告之余佑瑶此事,让她和崔太夫人稳住厅里的那些夫人姑娘。
“苏夫人莫急,我已派人去请府尹,刘姑娘为何落湖,定会查个清楚明白。”姜隐走到苏氏身边,蹲下来身劝着,但目光却落在刘玥的尸身上。
原本漂亮的衣裙被水浸泡,失了原有绚烂,发饰衣衫凌乱不堪,而腰带则是怪异的打给个死结。
她扬起头,看向方才遇见刘玥的位置,那地方干干净净的,不见青苔,更不见异样,那就不是失足。
“是你,肯定是你杀了姑娘。”旁边,一旁在抽噎的草儿突然指着姜隐说道。
姜隐一愣,草儿明明亲眼瞧着自己离开,现在怎会有此惊人言论。
她不由将目光投到苏氏身上,她下意识觉得是苏氏怕回去难以交代,才找人来背锅。
“是的,定然是你,玥儿那日不过是与你争执了几句,你竟下此毒手。”
“苏夫人慎言,若绊嘴就要杀人,怕是刘家后院都要无人了,更何况那日我也不曾与刘姑娘争执,原就是刘姑娘约见未婚夫婿的事儿,我又不是她的长嫂,有什么好说的。”姜隐看着她说道。
她想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就别怪她扯下他们刘家的遮羞布。
果然,她此话一出,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苏氏愤而暴起,直冲向姜隐:“你胡说,那日污蔑玥儿,今日还害她性命,我跟你拼了。”
余佑安大步一迈,横身挡在两人之间,微一用力,将苏氏推开。
姜隐抬手轻落在他的臂弯上,安抚地拍了拍。
她扬起另一只手抚过鬃边,将散发别到耳后,这才气定神闲地说道:“苏夫人倒不必急于替我定罪,人到底是不是我杀的,自有府尹大人来判,你说了不算。她说的,更不算。”
葱指悠地指向草儿,眼神凌厉如刀刃,像是割在了身上,吓得草儿浑身轻颤。
苏氏怒目瞪着她:“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
话音才落,李府尹便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余佑瑶,以及几个衣着华丽的郎君,约莫是今日的宾客,听到动静赶来的。
李府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一遍,随后问草儿:“你说你家姑娘是姜少夫人害的,可是亲眼所见?”
草儿缩着身子,怯懦地应了一声:“是。”
李府尹抚须沉吟,而后看了余佑安一眼,这才问姜隐:“那姜少夫人对此可有什么想说的。”
姜隐冲着李府尹欠了欠身,看向草儿:“你说我害了你家姑娘,我为什么要害她,我怎么害得她,你且说来听听。”
草儿迟疑,她并非亲眼所见,怎么说得出来。
“方才姜少夫人与姑娘在此谈天,奴婢瞧见她们起了争执,然后……”草儿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就停了下来。
姜隐讥笑一声:“怎么,编不下去了?我确实与刘姑娘在月湖边偶遇,也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我走的时候,你和你家姑娘,可都好好的。”
说话间,她双手环胸,扬着脑袋睥睨地看着草儿:“我看,是在我走后,你将你们家姑娘推下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