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群英传 第20章 造谣

宋璟生四男一女，依次为宋士廉、宋婉儿、宋士清、宋士严、宋士正。兄妹感情深，比邻而居，只隔一堵围墙，中有角门相通。宋士廉久居韩府，过继韩崇靖为宋氏长房长孙，取名宋继儒，继承自己所有财产。饶是如此，其余三兄弟怜悯遗孤，常年接济不断。

宋士清之妻袁氏看在眼里，暗生嫉妒。宋家联姻的都是世家大族，独袁氏小门小户，内心常自卑。然袁氏貌美，老夫少妻，备受呵护，渐渐变得刁蛮任性。

韩雪儿成为王妃，众星拱月般呵护备至，袁氏嫉恨得夜不能寐。正好王准来探望她，姑侄一拍即合，密谋破坏婚事。思来想去，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造谣最适合。他们从袁玮口中套出宋继儒的家书内容。既然宋继儒对张长弓倍加赞赏，干脆就拿张长弓大做文章。

主意打定，王准乔装打扮来到长安某处热闹酒肆，这里商贾云集，鱼龙混杂，吃客闹哄哄一片。他选了副空座头坐下，叫了酒菜，正吃着，门口进来两个客人，见没空桌子，说声“叨扰”与他拼桌。

那二人边吃边聊，说起宋士廉停灵四十九日，葬礼空前绝后，说不定昌王婚礼会因此推迟。王准搭话说：“说来凑巧，此事我略知一二。去年，韩公子的好友张长弓到韩府做客。张长弓英俊潇洒，韩小姐一见钟情，在婢女的帮助下秘密幽会，私定终身。后来韩小姐聘为王妃，婢女害怕秘密暴露惹祸上身，主动禀告昌王此事。昌王宽厚仁慈，有心成全他们，留下书信禀明心意，自己偷偷离京了。”

“兄台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实不相瞒，那个婢女就是我的亲妹。皇家婚事岂可儿戏？昌王妃私会外男，有失妇德，追究起来，说不定还会连累我家。告发是我的主意，陪着同去。昌王真是好人啊，还赐给我们一笔银子。”

“兄台睿智！防患于未然才好！”

周围旁听的人也纷纷赞同。王准见目的达到，摇摇摆摆结账而去。躲在府里多日，忐忑不安等待事情发酵。

男女之情历来最吸睛，尤其事关皇家。经过无数条柔软舌头的添油加醋，谣言越传越离谱。一次秘密幽会演变成长期通奸，到最后连孩子都有了，一个不够，还是两个。张长弓是嫪毐般的人物，韩雪儿成了赵太后。王准听着离谱谣言，在家偷乐。

谣言传到宋士清处，他暴跳如雷，重金悬赏造谣者。查来查去，查到自己老婆身上。袁氏把所有责任推给老实巴交的袁玮。袁玮暗恋韩雪儿，府里人都心知肚明。气头上的宋婉儿一时难辨真假，赌气把他遣回王鉷家。至于袁氏，宋士清气得要休了这败家娘们。袁氏哭哭啼啼吵嚷：“凭什么昌王妃选韩雪儿而不是我家的小倩？哪有你这样的父亲？”

宋婉儿听见弟弟家闹嚷纷纷，慌忙来劝，说：“事已至此，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若休掉弟媳，侄儿侄女们怎么办？传出去，长安人都知道宋家门风不好。政敌利用此事打击报复，宋氏家族在朝中还怎么立足？靖儿过继到宋家，韩家本就不满，若知道雪儿被舅母侮辱连累，韩家定要来接走兄妹俩。这事要瞒得死死的，不可让外人得知，尤其是韩家。”

宋士清叹气：“家门不幸，只能如此，就是太委屈雪儿了。”

袁氏被勒令面壁思过，王准假借探望姑母之名，来到宋府。他向宋士清提亲，威胁说：“韩雪儿已身败名裂，除了我，还有谁会要她！”

宋士清借口要与宋婉儿商量，把王准打发走。他来到佛堂，把王准的话告诉姐姐。姐弟二人此时才惊觉是王准捣蛋。

宋婉儿问起袁玮，宋士清叫苦不迭：“王鉷妻得知袁玮身世，又哭又闹，把王鉷乌龟王八蛋咒个不停。王准更加不待见，欺负袁玮老实，动辄羞辱打骂，恨不得把他折磨而死。王鉷见家里整天鸡飞狗跳，气不打一处来，某日灌醉袁玮运到宫里的净身房……听说还在养伤，不知能不能闯过这个鬼门关。”

宋婉儿闻言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鲜血，说：“不是人啊！袁玮是我养大的，只想稍微训诫一下，让他放机灵点。王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我害了玮儿！”

宋士清唬得手脚无措，忙传唤医生。韩府上下手忙脚乱，早惊动韩雪儿。她此时才知谣言汹汹，然面对权势滔天的王鉷，一家人除了唉声叹气，无计可施。

韩雪儿不甘心嫁给鼠辈，又被谣言中伤，思来想去，决定以死明志。夜深人静，她趁着娇娇熟睡，一尺白绫悬梁自尽。

娇娇睡梦中被人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脸上火辣辣疼醒过来，看见小姐在屋梁下打秋千，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救了，哭天喊地报告夫人，阖府惊动。

宋婉儿屏退下人，坐在床前，握着韩雪儿的柔夷，泣不成声：“你没种！这样软弱，怎配做韩擒虎的女儿？怎配做宋璟的孙女？你外祖父历经四朝，在四位皇帝手下为官，数次被贬出京，数次被召回中枢重用，一生刚直不阿，无所畏惧；你父浴血沙场，多次以少胜多，转败为胜，铮铮铁骨，就连对手都心悦诚服。你身为他们的后代，居然被子虚乌有的谣言打败！别说你从没做过，就算你真的做了又如何？自己生的孩儿自己养，关旁人屁事？韩雪儿，你记住，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容易，不管多么艰难困苦，你都不能死在我的前头。”

韩雪儿见她伤心欲绝，悔恨不已，强忍泪水发誓：“孩儿再也不敢了！”

宋婉儿走出房门，见庭院里众人垂手肃立。她恢复常态，冷静说：“都去睡吧，明早起来收拾东西，护送小姐到蒲类去。”

众人一脸惊诧，异口同声：“夫人？！”

宋婉儿摆手：“我决心已下，不容置喙！小姐从长安出发，少爷从江南出发，在敦煌会合。”

众人退下，宋婉儿来到佛堂，她点上香插到香炉里，对着亡夫的画像低声默诵祈祷。娇娇在门外逡巡，想进不敢进。

“有事吗？”宋婉儿柔声问。

娇娇忸忸怩怩进来，摸着红肿的脸：“夫人，您信不信真有在天之灵？今晚不是父帅打了我两巴掌，我根本不会醒来。我要给父帅上柱香，多谢他救了小姐。小姐真出事，我也不想活了！”

宋婉儿点头默许，娇娇离开后，她进入佛堂密室，白飞飞一脸悲愤坐在床前。宋婉儿抓住他的手，感激不尽：“飞飞，谢谢你！”

“舅母，蒲类边陲之地，你真打算让雪儿妹妹去受苦吗？”

“温室之花不经历风霜雨雪，怎能对抗严冬？”

飞飞摇头反对，神情坚决果断：“像雪儿这样的女孩，就该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呵护，不该吃一丁点苦。”

白飞飞尚且如此，宋婉儿更是心疼。她几乎搬空家底，为韩雪儿西行做出万无一失准备。不料，就在韩雪儿出发前一天 ，杨贵妃的三姐虢国夫人突然登门拜访。她和宋婉儿同住长安，同样名满天下，一毁一誉，从无交集。

宋婉儿看着这个美丽而淫荡的女人，心有惊雷，面色如常。虢国夫人带着圣意而来，难道宋士廉尸骨未寒，李隆基的屠刀就要砍向宋家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