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群英传 第77章 金日

秋天光临高耸入云的帕米尔山，巨大的海拔落差使得山下是夏天，山上却是冬天。白云缭绕的峰顶，积雪覆盖了所有的植物，野生动物们被迫迁移到山脚。在深深的峡谷谷底，成群结队的野山羊、野鹿群、野猪等在胡桃树、苹果树、梨树、李子树和野杏树的丛林里惬意生活着，不时抬头警惕地看着林中穿行而过的旅人。这些人行色匆匆，对它们毫无兴趣，只顾趴在地上研究各种脚印，然后上马快速离去。

宋继儒等人追踪着韩雪儿留下的蛛丝马迹，穿过野物出没的丛林，在一处苍翠如玉的湖泊停下脚步。两条河流在此交汇后向北流去，初升的太阳霞光万丈，映得湖面波光粼粼。大地苏醒，角百灵开始鸣唱。它因头顶有黑色羽毛突起如角而得名，胸部黑色横带显得格外可爱，鸣声清脆婉转。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把湖畔四周如篦子般搜查一遍，韩雪儿连人带马如北去的流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继儒备受打击，拜韩崇武所赐，他离开蒲类时已感染风寒，强撑病体连续没日没夜地奔波劳累，此时再支撑不住，身子在马上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头破血流。与他并驾齐驱的陈忠大惊失色，慌忙下马搀起他。所幸只是额头擦破皮，韩娇娇含泪为他包扎，自言自语埋怨：“老天爷善恶不分，我家少爷小姐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磨难？”

高仙草脸色铁青，恶狠狠瞪着张长弓。

张长弓见此情形，不免内疚自责。他头部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趴在马上晕厥过去。李福与他形影不离，忙轻拍其背部，连声说：“老张，您可千万别晕啊！我们对西域不熟，不要失陷于此。”

呼唤良久，张长弓睁开眼，努力保持清醒，抬头看见最西端的高原上，屹立着一座险峻的孤峰，他用手一指，有气无力说：“先去公主堡，那里的国王以汉人后裔自居，向往中华文化，对大唐极为友好。我们在那里补充给养，稍事休息，再慢慢寻找韩姑娘。”

众人都疲惫不堪，已到身体极限，再强撑下去，只怕病倒的人更多，均无异议。于是顺着张长弓手指方向，前行数里地，来到山脚下，啧啧称奇。烈日当头，照耀着高原孤峰，如天外飞剑般眩目耀眼。四周都是荒原，山峰如利剑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高大雄伟的宫殿群孤零零耸立峰顶，大有君临天下，万人敬仰的王者气势。

公主堡矗立在孤峰的西南角高地，要登顶需经过一个垭口。垭口之上便是公主堡巍峨厚重的城墙。四周荒凉开阔，沙土碎石堆积而成的地面没有一株树木，只有一些巨大的小球沿着被太阳晒焦的平原奔跑着、跳跃着，翻滚着。小球由一团团的草和干干的茎组成，它们是成熟的风滚草，被风连根拔起，推动着在草原不断前进，把种子洒向四面八方。

距离城垣尚远，遥遥看见戍楼上的守卫张弓搭箭做好战斗准备。众人下马，把随身武器放在马背上，牵着缰绳缓步前行。风滚草扑到人脚上来，柔软轻盈，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众人正觉有趣，看见坚固的城门突然打开，一群头戴面纱的年轻女郎骑马出门而来，倏忽已到眼前。

众人不知是敌是友，张长弓摆手制止说：“不可拿出武器。让我来跟她们交涉。”拍拍身上尘土，整顿衣裳，举着双手孤身迎了上去。

为首女郎翠衣金衫，头戴金丝高帽，身段婀娜多姿，一对凤眼顾盼生辉，金丝制成的薄薄面纱下隐约可见面庞丰满圆润。其余女子均一身宽大黑袍，从头罩到脚，只是面纱为厚重黑布，把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只眼眶处为黑色纱网，可观看外界情形，外人连其眼睛都看不清楚。

金衫女郎身手矫健，一跃落马，她大步流星走到张长弓面前，不待他开口，抢先说：“这位公子定是扬州的张公子了？五胡十国都知道您的大名，久仰久仰！”虽不十分标准，说的却是长安官话。

她见众人露出讶异表情，颇为自得，踌躇满志走到众人面前，环视一圈，自顾说：“娇娇姑娘，真是高大威猛啊！仙草道姑，果然仙气飘飘！李公子、陈公子俊朗威猛，真乃人中龙凤也！”

走到英俊潇洒的顾易之面前，目不转睛看着他，一时语塞，半晌才赞叹：“中原地杰人灵，物华天宝，居然养出这样水灵灵的人物。”

顾易之纵然脸皮再厚，一张白脸也涨得通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伸出手来摸了摸顾易之的俏脸，回头对女伴们大笑说：“真是这么白呀，我还以为敷了粉。”

所有人默默看着她，不敢发一言。该女子举手投足间体气飒爽，似有一种睨视万物的气度。

女郎环顾四周，开口询问：“韩姑娘说她的三个哥哥英俊勇武，人群中一眼能认出。不知三位韩公子何在？”

“韩姑娘？”众人惊呼。

韩娇娇狂喜大喊：“公子，公子，有小姐下落了。”

原来宋继儒生病受伤，两位弟弟留下照顾他，前路未卜，自发为队伍断后。三人从队尾趋步上前作礼。那女子见文武兄弟一身不俗，不由眼前一亮。再见宋继儒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额头纵然缠着绷带也不损失其英俊，线条硬朗的脸庞反而更显果敢坚毅，心欢意美之外，惊艳得说不出话，白皙的脸上红晕密布。

张长弓见她突然显出小女子般羞态，心下暗说，我头上也有绷带，怎不见如此失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韩氏三兄弟再三致礼，她视若无物，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只含情脉脉看着宋继儒，注目不移。高仙草大为吃醋，张口欲冷嘲热讽，被张长弓从背后掩住口，拖到人群后面，作声不得。

宋继儒大感尴尬，耳红面赤，俯身行礼不敢抬头。

这时，从马上下来一位侍女，快步走到金衫女郎旁，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

金衫女郎顿悟，落落大方解下面纱。但见她面如满月，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红唇烈焰，笑意嫣然说：“韩公子免礼！这里是朅盘陀国，我是监国公主金日长公主。适才怠慢失敬之处，万望海涵。韩公子莫笑我见识浅薄。父王常夸大唐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他一生最钦佩之人就是韩都督，对他赞不绝口。韩小姐说您最类他，今日一见，方知韩小姐诚不欺我。”

宋继儒大吃一惊，忙不迭恭恭敬敬回答：“公主谬奖了。小可一白丁，尚未取得功名，读书不多，粗知报国大义，只望考中科举，庶几不辱家门。不知公主何时见过我家小妹？我们找她找得好苦！”

金日公主微微一笑，低声说：“此处人多口杂，先进城，我再诉说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