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蕤意照轩寒笙的吩咐,回到她在天宫住过的小院。
眼下凤凰全族恨她入骨,除了天宫,谁还敢收留她?
她意识到自己的前途灰蒙,心不由多惆怅几分。
才从判地皋墟出来,她根本忘不了在里面发生的种种情形。
回想在判地皋墟里,梧季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把轩寒笙给的金叶子幻化成一颗糖哄她吃下,能助她平安走出噬灵之森。
噬灵之森已经没有胡乱瞎跑的熊,其余失了灵智的动物也不曾有。
眼下只有王蕤意和梧季两个活物,他们能仰仗的只有自己,再无上次的好运。
直到此刻,王蕤意都是乐观的。她提醒梧季可以拿出那片金叶子,也许是走出噬灵之森的关键。
梧季故作轻松道:“金叶子已经被你吃了,哪儿还有什么金叶子?”
一口黑锅突然扣到王蕤意头上,她是不认的:“你惯晓得拿我逗趣儿,我什么时候碰你金叶子了?你说话稍微讲点良心。”
王蕤意满脸怨怼,她纵有再多不是,梧季也不能空口白牙冤枉她呀!
梧季提醒她:“刚才在无烬原我不是给你一颗糖吃吗?那便是阿笙给的金叶子。”
听闻此言,王蕤意懵了,“你给我吃了,你怎么办?”
“告诉你那么多,你还是没听进去。送我进来,阿笙就没想过我出去。
这片金叶子本就是祂给你作庇护之用,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祂不能明目张胆给你,转交给我才不会引起众仙神的怀疑。”
王蕤意从没料到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心底的感激之情汩汩冒出,泪花忍不住在眼里闪烁。
“对不起,梧季,把你害到这个地步。我、我…”
她难过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梧季替她顶罪,大度让出金叶子,给她自由的机会。欠祂的,她永远偿还不尽。
身后的无烬原逐渐逼近,黑雾笼罩而来。
梧季必须尽快抉择,是保存神力在无烬原里做一只疯疯癫癫的天凤,还是丧失所有神力在噬灵之森做一只普通的鸟?
怎么选,都很糟糕。
或许做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鸟,生活在蓝天白云之下的森林里,也是种变相的解脱吧。
梧季叹了口气,踏入噬灵之森。刹那间安静温和的树木花草变了模样,咆哮着冲祂而来。
梧季对抗不了,眼睁睁看着周身神力析出,无能为力。
王蕤意没有犹豫,紧随着跟进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梧季。
不管梧季变化成多小的鸟躲藏在王蕤意怀里,这些凶狠的花草树木总能精准找到祂的所在,肆意拉扯祂的身体,不把祂的神力吸干誓不罢休。
王蕤意使出各般招数,烈火、洪水、漫天剑雨都无法伤这些疯狂的植物分毫。
她发疯般带着梧季在林间冲撞,四面八方的藤蔓、树木穷追不舍,它们是无声的猛兽。
噬灵之森玩累了你追我赶的把戏,直接用藤蔓把王蕤意吊起来,轻松掏出她怀里的小鸟梧季,然后毫不留情将她丢出了噬灵之森。
王蕤意在梦中挣扎,内心深处她始终走不出噬灵之森,忘不了梧季最后的惨状。
梦里她一遍遍哀求,求的是谁呢?她不知道。
孤独弱小无助,全然不像一个仙人的做派,仿佛回到了初入陆羽宗的时光,人人可欺、全无尊严。
睡在床板上的女子眉头紧锁,手捂着心脏的位置,一瞧便知她睡不安稳,伴有痛苦。
安静的小院无人打扰,没有谁发现她被心魔魇住了,百般折磨。
王蕤意的心脏太疼了,疼得她在梦里都意识到不正常,有东西妄图把她困在梦境里,不准她醒过来。
好歹是在刀光剑影里打磨过的女人,意志力绝非一般。
在梦里她提起湛卢剑狠绝地朝自己脑袋砍去,吓得深层的潜意识一激灵,直接惊醒过来。
一醒过来,王蕤意便察觉到不只是梦魇那么简单,有东西在她身体里住下了,就在心脏的位置。
这辈子她就没怕过谁,妄想控制她,简直做梦!
王蕤意伸手探进自己的心脏,再疼也面不改色,死死拽住趴在她心脏上的小东西,一把拉了出来。
是一团灰色的小东西,捏起来软软弹弹,手感很好。
王蕤意面色倨冷,质问它:“你怎么进到我身体里?”
她不曾记得自己被什么怪物袭击过。
那团灰不溜秋的东西答道:“我是你在无烬原生的心魔,以你的痛苦和血液为食。”
原来心魔长这模样,好稀奇。
之前她以为心魔是指心中的执念,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小魔物的样子。
王蕤意本想一巴掌拍碎它,脑子里却突发奇想:如果它以痛苦为食,有它作伴岂不是能把她的痛苦吃光光?
当即她又改了主意,决定留它两天看看。
灰不溜秋的心魔在她高悬的巴掌下瑟瑟发抖。
它在无烬原没见过几个仙神,好不容易寄居到一个仙人的身体里,没想到碰见的却是一个狠角色。
一点苗头就能发现它的踪迹,忍着剖心之痛把它挖出来,是个狠人呐。
小心魔欲哭无泪,苦唧唧设想着自己悲惨的下场。
巴掌迟迟未落,小心魔怕得快把自己抖散架了。
王蕤意收回巴掌,试探性问它:“你说你以痛苦为食,你在体外也能吃掉我的痛苦吗?”
心魔一看事情有了转机,忙不迭答道:“能的能的!”
它语气暗含几分谄媚,“配合着主人的血液我就能把痛苦吸出来。”
一听就是邪门歪道。
但王蕤意不在乎,损失点鲜血对仙人之体不算个事儿,要多少有多少。
“那你现在就试试。”王蕤意伸出自己的手掌,递到心魔面前。
“我的朋友因为我获了罪,失去所有神力,我很自责歉疚。你能帮帮我吗?”
心魔看着她的纤纤素手,葱白又细嫩,咬哪一根比较好呢?
王蕤意见它犹豫,“难道不行?”作势要收回手去。
“行行行!”心魔也不再挑三拣四,咬破她的食指开始吸血。
随着血液缓缓流失,压得她喘不过气儿的心事好像也在变轻。
那些痛苦的过去、无法改变的悲剧长长久久占据她的脑海,却不像之前那般让她痛得撕心裂肺。
她好像被短暂地挪动开,可以远远冷眼旁观。
小心魔没有撒谎,它确实能吃掉痛苦。
王蕤意看它的眼神变了,不再戒备,转而笑眯眯看着它。
“喝了点血,你好像长大几分,愈发可爱了呢。”
小心魔不敢相信她会轻飘飘放过自己,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它恭恭敬敬,站在桌子上对王蕤意点头哈腰,“哪里哪里?主人您过誉了。”
“你这么可爱,给你取个名字叫小灰巴,可好?”
心魔十分上道,只要是主人赏赐的,通通都说好。“很好很好,小灰巴既贴切,叫起来也顺口。”
还没有人这么对她拍过马屁呢?王蕤意很是受用,“哈哈”笑起来,“你的嘴真甜。再赏你喝两口血吧。”
怪不得轩寒笙特喜欢别人吹捧祂,最好把祂夸得宇宙万合中的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众星捧月的滋味确实美妙。
小灰巴客气拒绝了她的奖赏,“主人,只有带着痛苦、怨气的血液才是我们心魔的养料。”
它既这样说,王蕤意也不强人所难,“我难过的时候有很多,够你吃的,饿不着你。”
她笑着揉揉它的脑袋,心情有几分不切实际的轻松。
小灰巴被彻底接纳,安心在小院住下。
至于养个心魔是不是养虎为患,最终反受其害?王蕤意不考虑,也不在乎。
破日子能捱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