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蕤意回过身,问天凤:
“你刚才说我身体里的玉之骨?那是什么东西?”
她倒要听它好好说道。
要是它胡说八道,她转身就走,再不理这只鸟儿。
“你不知道你身怀玉之骨?”
王蕤意摇摇头,满头雾水。她第一次听说这东西。
天凤摆起架子,小鸟腿翘起,捏着深沉的腔调:
“玉之骨嘛,自然是个好东西。
它颜色近似白玉,通透无暇,跟神仙的仙骨有得媲美。”
身为神鸟,天凤的神眼自然看得一清二楚,陆及丰设的障眼法在它那儿形同虚设。
“如果你的玉之骨得到淬炼,锻造成仙骨,成仙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儿,它故意停下,怀着期待的眼神等王蕤意恳求问它如何成仙。
她没理会到这层意思,兀自陷入沉思。
是不是陆及丰第一次见她就发现她身怀玉之骨,所以迫不及待收她为徒?
陆及丰千方百计得到她,不计成本培养她,就算她破坏门规也不杀,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为了这根玉之骨?
老妖女无利不起早,她就不是个善茬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萍水相逢的一个人那么好。
其实王蕤意后来所有的苦难源于这根玉之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既如此,不要也罢。
“请问我的玉之骨在哪儿?如何将其取出?”
天凤看她是疯了,“开什么玩笑,你全身骨骼都是玉之骨,怎么取?把你杀死,开膛破肚?”
王蕤意陷入沉默,这当然不可能。
想了想,她决定将自己的过往告诉天凤。
天凤知道得多,听了她的故事后也许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我生在一个穷乡僻壤,那里九山半水半分田。家里常常揭不开锅,连喝粥都是奢望。
后来我爹带着全家破釜沉舟,背井离乡去到临安城。
他努力做工养家,我也幸运地被大户人家选中做侍女。
我们一家逐渐在临安扎下根,安定下来。
可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时候,一个非常厉害的修仙之人无缘无故要带走我。
我不从,她就把我关起来,强迫我修仙入道。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就算我身怀玉之骨,与她又有何干呢?”
天凤听了有些唏嘘,啧啧几声,感慨她真是傻,“为了夺你的舍,还能咋滴?”
“夺舍?”
王蕤意只在藏书阁的**里看见过这两个字,却不明了其中厉害。
“对啊,她修仙之人再厉害,不过肉胎凡身,升不了天、成不得道,至多活个**百年就得顺应天道湮灭。
唯有夺舍你的身体,她才有可能飞升成仙。
只有玉之骨才能经得起九重雷劫的淬炼。”
原来如此!
王蕤意豁然开朗,顿悟了陆及丰的所有动机。
老妖女真可恶,要干坏事还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的人生贬得一文不值,到处跟人说她是卑'贱的通房。口口声声说修仙入道是为她好。
要是陆及丰直白说出她的谋算,王蕤意还敬她磊落。
呸,黑心肝儿的,装什么好人!
小鸟紧盯着王蕤意手上的雕金花镯,一眼不措。
她以为天凤感兴趣,贴心地凑到它眼前,让它看得更仔细。
“这个是老妖女给我的,取不下来。不然见你这么喜欢,肯定要送给你。”
她和天凤也算一见如故,要不是天凤,她至今都被陆及丰蒙在鼓里。
小鸟脸色不大好看,连带着王蕤意也心头直跳。
它郑重对她说:“你这东西挺邪门儿啊。”
唉,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这老妖女给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啊。
见王蕤意淡定的神情,她可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天凤又补充道:
“这镯子生了许多细小绵密的丝脚,想要扎到你皮肤里去。
你现在可能没什么感觉,因为它们扎得不深。
镯子上那些繁复的花纹有可能是凡间的咒语,用来追溯你的行踪,或者控制你的心神。”
它对凡间具体的破事儿了解得不清楚,只能说个大概。
天凤是真关心这倒霉孩子,脸上都染上了忧愁。
陆及丰对她做了太多惨无人道的事,王蕤意已经麻木。
带个会吃她血肉的镯子相较之下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反正取不下来,担忧又有什么用呢?不过自扰心神。
“我有办法取下来,”
天凤的这句话点亮了王蕤意的眼睛,它又接着说:
“但是困难重重,得考验我们的运气和胆量。”
既然有办法,那就是好事儿。
王蕤意有胆就敢上,她怕什么困难。
摆脱这镯子,她才能悄悄离开穷水苍境不被陆及丰发现。
这事儿必须办!多难也要办!
但现在天凤得留在黑渊养伤,要耽搁些时日。
她被迫每天看它抓虫子吃心脏。
她想,这世间应该没什么再能脏了她的眼吧。
王蕤意眼角流下绝望的泪。
天凤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教王蕤意认些仙文。
看它那惬意不问世事的样子,王蕤意深感自己要老死在这虫子窝里。
她扪心自问前世造了什么孽呀,遇到这么个冤家。
她不是鸟,她看见虫子就心烦啊。
见王蕤意等得不耐烦,天凤又说好话哄她:
“我看老妖女给你的不全是邪门的东西嘛。
那把剑和匕首就挺好,削铁如泥,砍啥都不费事儿。”
“好个屁,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
“像湛卢这种名动天下的好剑一般都有点自己的脾气,不会乖乖听话。你教它认主了没?”
王蕤意摇摇头,怎么教?
冲着湛卢大喊三声“我是你主人”吗?
见王蕤意的无知傻样儿,天凤又开始嘚瑟卖弄:
“很简单的,你连这个都不懂?搞点你的血,在剑身上写点认主诀不就行了。”
说完它摇摇头,仿佛对王蕤意的愚蠢感到无奈。
天凤浑身上下都是戏,王蕤意已经习惯了。
她忽略它的嘚瑟,只关心: “认主诀怎么写?”
“这…我不知道凡间的怎么写,只会用仙文写。”
完了完了,该换王蕤意来鄙视它了。
天凤内心有点忐忑,觑着小眼看她。
王蕤意哪里猜得到天凤丰富的内心活动,无视它的小眼神,说:“那就写仙文的试试。”
天凤在她手掌心来回画了几次。
王蕤意记住后,她拿湛卢剑轻轻在指尖划个小口子,生怕划拉大了,毕竟她也怕疼。
用血写下仙文的认主诀后,湛卢剑发出铮铮啸声,剑身更加冷峻酷寒,给人以森森寒意。
它的剑意被成功唤醒,认主成功。
王蕤意夸天凤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什么叫有点本事?你就这样表扬神通广大的天凤神鸟?”
懒得理这只幼稚的鸟,王蕤意飞到半空学习御剑飞行。
认主后的湛卢剑活了过来,剑意灵锐,特别听使唤。
她第一次御剑飞行,内心还有点小雀跃。
可惜不敢飞太高,华英鸟和老饕在天坑上边守株待兔,一直没离开过。
经过十几天的反复练习,王蕤意终于能稳稳当当站上面,上下颠转一周都没问题,还能各种炫技,玩得不亦乐乎。
天凤说自己准备好了,可以离开黑渊。
王蕤意高兴得恨不能给这个祖宗磕头谢恩。
她真害怕自己在这虫子窝待久了会心里变态。
天凤站起来颤颤巍巍走两步。
王蕤意这才明白天凤确实受了很重的内伤,养了这么久才能勉强走两步,连飞行都做不到。
她小心翼翼把它揣在怀里,急速飞离黑渊。
奇特的是华英鸟和老饕不敢再上前来攻击她,甚至怕得抱头鼠窜。
唯一的解释是它们害怕天凤。
可天凤都弱成这样子,有什么好怕的?
在黑渊也是,明明那些虫子个头大得能一脚踩死天凤,还任它开膛破肚。
她看不懂其中的克制关系,问出自己的迷惑。
天凤嗤笑一声,洋洋自得地说:“我可是天凤,对未开灵智的精怪有天然的威压。
它们敢袭击我?不怕天谴就试试。”
知道它血统高贵、牛气哄哄,别一再强调了。
王蕤意就不该问,这只自大的鸟儿还能说什么好话。
天凤指挥她直往目之所及的最高峰飞去。
天凤一张嘴,王蕤意累成狗。
她和湛卢心意相通,拜托它全速前进,飞了一天一夜才抵达。
站在山顶,天凤开口第一句话是:“从这儿跳下去。”
王蕤意再一次怀疑天凤神智失常,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叫我从这儿跳下去,不如直接拿湛卢剑捅死我,我还死得快活些。”
山崖下罡风肆虐,万般气息涌动交杂,锋利如刀片。
直接跳下去,没被摔死前就已被罡风切割成千片万片。
天凤试图劝动她:
“这上面没什么好东西,你也看到了,全是些没开灵智的怪物。
好东西都藏在下边儿呢。”
王蕤意知道天凤不是只好鸟儿,也许一路走来都是为了利用她。
可现在着实过分了些,它竟要拿她的命去换山崖底下的好东西。
她不愿,她不从。
天凤一句话拿捏:“你还想不想取下镯子了?”
王蕤意委屈巴巴望着它,点点头。
“我告诉你,穷水就在下边儿。
你把镯子往那水里一泡,凡间什么样的脏东西鬼东西都得失灵。”
小鸟腿一翘起,天凤斜楞着眼瞟她,就看她从不从吧。
王弱小姑娘又问了:
“可小娘子这副柔弱身躯确实扛不住山下的罡风啊,跳下去会当场没命的。”
天凤大王陷入沉思,“确实是这个道理。”
它有些后悔找个凡人来跑腿,弱得区区罡风都对付不了。
可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她是唯一的选择,听话又聪明。
把翅膀往身后一背,天凤大王原地踱步,派头十足,
“那你自己想办法吧,总之我就是要下去!”
王蕤意真想打死这只傲慢的鸟儿。
她认命拿起湛卢剑,飞到罡风上方试试。
可罡风实在太过劲厉,就算在千百丈高的上空也被它影响得东倒西歪。
又生一计,她扔个橙色的结界球下去试试。
很好,还没挨着罡风的边就被划破得四分五裂。
看来用结界包裹着下去不可行。
她仔细观察这些涌动交织的风流,毫无规律可言,想找个缝儿钻进去都不行。
看来只能劝天凤放弃。
天凤气得对她破口大骂,是个没种的懦夫。
“你要是不下去,咱俩就恩断义绝,一拍两散!”
王蕤意不以为意,撇撇嘴,
“咱俩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散就散呗,有什么大不了。”
天凤痛心疾首,没想到她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它还陪着她这么多天,不让她孤单寂寞。
它的善良终究是错付了。
僵持了一会儿,天凤想自个儿的态度确实有点过分,说话重了些。
它耷拉着头去给蕤意道歉。
看着这只呆头小鸟委屈蔫巴儿的样子,煞是可爱,王蕤意的心都快融化了。
她捧起它,在它额头上啾咪一口,“我再想办法试试,不敢保证一定成功哦。”
在王蕤意看不见的地方,天凤目露精光,蠢女人,使个苦肉计就把她拿下。
天凤大王暗自嘚瑟,小喽啰王蕤意苦哈哈开始新一轮的折腾。
既然罡风太急太密,她只能强行破开一道口子,迅速飞过去。
她举起湛卢剑猛力一挥,劈开十丈宽的口子,罡风却又迅速合拢,根本没时间通过。
反复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单纯依靠蛮力难度太大,她必须想点办法。
劈开罡风后,得找什么东西撑住,不让罡风合拢。
她想到了天地密网和结界球。
但在须臾片刻布下天地密网,难度不小,目前来说几乎不可能。
她抱着不确定的心态试了几次,劈开罡风后合拢速度太快,没时间布阵。
福至心灵,她突然想到先把密网布好,
再用湛卢剑劈开口子,把天地密网扔下去撑住后,
立马用神息剑扩大第二道口子,她和天凤便可速即御剑飞行下去。
天凤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在她动手前,它取下脖子上一个细小的金环,念动几句仙诀后陡然变大,金光闪闪,很是漂亮。
它把金环送给王蕤意,戴在她的脖子上。
戴好后,金环尺寸缩小,刚好贴合王蕤意的脖子。
王蕤意有些不自在,扭动几下脖子,讪讪开口:
“怎么感觉我像你养的一只狗,在脖子上套个环。”
“你是凡人,下面的混沌空间不会接纳你,就算成功破开罡风你也会被弹回来。
戴上这件仙器,便能成功蒙混过关啦。”
乍一听是好事儿,可王蕤意回过味来发觉不对,
“这玩意儿可变大变小,你要是想用它勒死我怎么办?”
天凤面色顿时严肃,端着老气横秋的腔调:
“没错,我正有此意,要是你在混沌空间不听话亦或出卖我,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王蕤意黑了脸,不发一言,直接捏住臭鸟,一顿揉搓,把它羽毛搓得炸毛,不复先前的光鲜漂亮。
她恶狠狠瞪着它,“说!你要勒死谁?”
太残暴了,太残暴了,它漂亮的羽毛啊。
天凤在心里咒骂王蕤意这个遭天杀的,嘴上却谄媚地说:
“小的怎敢对王姑娘不敬?这金身朿俐环是个好东西,又好看又好用,
不仅衬得王姑娘你肤白胜雪,还能关键时刻抵挡致命危险。
您看,小的我多忠心啊。”
王蕤意心满意足放开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威胁它说:
“再敢耍花招,小心我扒光你的毛!”
小鸟哆嗦着腿,抱紧自己。它怎么找了个残暴不仁的女人!
戏唱够了,王蕤意回到正事上去。
全力以赴,照计划而动。
步步都紧凑迅猛,不敢有半分闪失。
虽然道阻且艰,她眼里坚定的光从没消失过。
第二道神息剑劈下去后,她义无反顾带着天凤跳了下去。
稳稳落地!
这样惊心动魄的一跳,王蕤意表面泰然镇定,心脏却仍旧扑扑跳个不停,心有余悸。
天凤也是雀跃不已,高喊:
“你是第一个来到混沌空间的凡人耶!怎么样,激不激动?”
王蕤意点点头,她确实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么神奇的际遇。
等她看清前方,笑不出来了。她怎么就心甘情愿上了天凤的贼船,来到这个可怕的混沌空间?
她的个亲娘耶,到处都是如山丘大的庞然怪物!
小鸟害她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