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转瞬即逝。
广平城外,天色尚未大亮,灰蒙的晨雾尚未散尽,已聚集了足足一千二百余位结丹修士。人影密布、灵光隐现,十三道纵队如林而立,静默伫立在广袤平原之上,气氛压抑凝重。
在众多修士前方,横排而立的十三位元婴真君身披玄袍,气息深沉如渊。每一位都如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人心神俱震。
张炀与灵泽率领的小队位于最右侧纵队,队员们神色肃然,个个凝神不语。张炀眼睛扫过前方十三人,目光最终落在最中间那道身影上——天羽大真君,正缓缓迈步而出。
那人身披银羽战袍,步伐沉稳,宛如天地之间唯一的主角。他每踏出一步,大地都似隐隐震动,等他站定,一道滚雷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此次进入大泽,尔等将被编入十三大队,由我等十三人分别率领,从十三个入口进入玉元泽之内!”
他声音中带着无形的威压,直透人心,话锋一转,冷声喝道:
“凡是擅自行动者——斩!
凡是临阵叛逃者——斩!
凡是抗命不尊者——斩!”
一连三声“斩”字,仿佛神只定罪,震得在场千余结丹修士神色皆变,纷纷躬身低头,连灵泽也眉头一皱,低声喃喃:“这阵仗,比传言中的还要严苛……”
随后,一道清冷却不失威仪的女声响起,只见左侧那位白衣女真君款步上前,面容冷艳、眼神平静,缓缓说道:
“此次任务,若能顺利完成,我羽神族必不会亏待诸位。凡参与者,皆可得一份上等修炼资源。若有战功卓着之人,更有可能获得——化婴丹。”
短短数语,便在众人之间引发一阵骚动。
张炀眉头一挑,眼神一凝,身旁灵泽也倒吸一口凉气。
“化婴丹……”他低声道,“传闻那是能让结丹修士在碎丹成婴时,提升十成成功率的至宝……有它,便能在最关键的一刻稳稳成就元婴。”
当然这里说的十成把握,其实指的是修士渡过雷劫,心魔劫后,面临的碎丹成婴。其特性便是在修士碎丹凝婴之时快速凝聚元婴。
张炀轻声附和,目光深沉:“而没有它,修士便只能苦苦调动天地灵力,自行绘就元婴雏形……一旦出差池,数百年苦修,顷刻化为乌有。”
话音虽轻,却宛如一盆冷水,浇得身旁几位小队修士满脸肃然。
那女真君见众多结丹小辈的反应,神色略带满意,目光一扫后继续说道:
“此次十三支队伍,由我等各自率领,分头进发。入大泽之后,我羽神族会为你等每人发放一颗清神丹,用以清除六冥毒瘴的干扰。至于破灵玉符与灵雾珠,每十人共分一份,届时会统一下发。”
她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冷峻。
“若尔等无其他疑问,那便整备出发吧。”
就在那位女真君说话期间,张炀静静立于队中,眼睛缓缓扫视着周围那上千名结丹修士。忽然,他眼神微冷,神情冷冽地锁定其中一人。
那是一名结丹中期修士,鹰钩鼻、面目阴鸷,正低着头站在第五纵队前排——张炀认得他,正是当日扬言要为兄弟报仇、要杀珑儿的那名男修。
张炀目光微冷,指尖微动,眼底杀机一闪而逝:“居然没走?”
他原本已经准备在合适时机将其暗中抹去。谁知这场大泽强征突如其来,扰乱了所有计划。但更让他觉得古怪的是,对方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竟然还敢留在广平城,甚至主动参与此次征调……
“是在故意等我?还是背后有人撑腰想借机报复我?”张炀心中生出几分疑虑。
不管如何,张炀已在心中下定决意:若是在大泽中有机会碰到此人,必将斩草除根,绝无容情。
正当思绪翻涌之间,十三位真君中的十二人已各自领着所属队伍御空而起,灵光掠影间,宛如流星划破天幕,依次朝大泽各个入口方向飞遁而去。
眨眼之间,原本熙攘的平原上已空出大片区域,只余下最后一支小队——五十人整,肃然列立在原地。而在他们面前,那身披银羽战袍的天羽大真君依旧立于原处,神情威严。
他缓缓扫视众人一圈,淡淡开口道:“你们,随本座来吧。”
随后天羽大真君领先破空而行,五十名修士紧随其后,纷纷化作一道道光辉各异的长虹,在高空之上疾掠而行,霞光流转,灵气激荡,仿若流星穿云,蔚为壮观。
而在那长虹尾端,灵泽小队五人略显落后,却步伐稳健,从容不迫。灵泽神识微动,悄然传音,将张炀的身份一一介绍给其他几人。
对于灵泽小队的其他成员,张炀早在此前便已从灵泽口中略知一二,如今亲眼见到,倒也印证了先前所闻,甚至更觉不凡。
其中一人乃青袍女修,唤作羊若烟,结丹中期修为,擅长幻术与傀儡之道。她容貌冷艳,眉眼间似常含薄怒之色,眉心那一道银色符印微微闪烁,给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张炀不动声色地以神识探去,竟惊讶地发现此人神魂波动极为微弱,几近无迹,显然在神识一道上修行极深,远非常人可比。此等人物,一旦施展幻术,恐怕便是结丹后期修士也难以轻易脱身。
另一位则是一袭白袍的男子,自号鸦。他面容清瘦,双目幽邃如深潭,神情淡漠,宛若对外物毫无兴趣。虽仅结丹中期修为,却是广平城中阵法造诣最深者。传言他曾在大泽腹地,孤身布下封禁杀阵,将一名结丹圆满修士困杀于其中,手段之狠辣、阵道之熟练,令人胆寒。他言语不多,却时时观照四周,目光游走之间,似已将沿途每一缕灵气流转都记于心中,令人不敢小觑。
最后一位身形高大,身披灰袍,背负一柄灰白巨刀,唤作鸣,修为已至结丹后期。其人神色冷峻,目光如刀,整个人仿佛与那柄沉重大刀融为一体,周身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杀意。张炀知晓此人曾在大泽中独自寻得一株珍稀的归元草,途中却遭七人围攻,结果他以一敌七,反斩其三,一战成名。灵泽对此人评价极高,虽性格寡言少语,却是队伍中最为可靠的利刃,一旦出手,便无半分迟疑。
张炀默然观察几人,心中暗自点头:灵泽所言果然不虚。这三人皆有过人之处,个个不容小觑。而几人对他也并无排斥之意,虽眼中略带审视之色,但更多的却是好奇与探究。毕竟,灵泽从不轻易拉人入队,而能被其亲自引荐的修士,哪怕修为只是结丹初期,也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更何况,在修仙界之中,谁又能以表面修为论英雄?凡能立足于此者,无不是天命加身,气运深厚之辈。他们都明白,修士间最难琢磨的,往往不是境界,而是底牌。
鸦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平稳:“张道友,阵法一道你可有所涉猎?”
张炀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略知皮毛,不敢言擅。”
“那便好。”鸦语气不冷不热,语毕便又沉默,但神情似略有缓和。
羊若烟则扫了张炀一眼,未言语,只是淡淡点头,眼神如霜雪初融,略显复杂。
鸣依旧不语,只是将目光从张炀身上收回,低头检查背后那柄灰白巨刀,刀鞘微动,似已随时准备出鞘。
而此时,灵泽的传音再次响起,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玩味与笑意:“好了,我们也提提速,不要让大真君以为我等要借机遁逃。”
众人疾行大半日,终于抵达了一处地势骤然低落的巨谷边缘。
天羽大真君立于半空,衣袍猎猎,目光凝重,沉声道:“玉元泽的赤水深谷入口已至,你等先行调息,两个时辰后,随我一同入谷。”
此地,正是大泽之中的“赤泉深谷”入口。张炀随众缓缓降落,抬眼望去,顿时心中一震
说是“谷”,却哪里有寻常峡谷模样?两侧山壁并没有想象中的高耸入云,反而有些低矮。中间地势略低,但那宽阔程度却远超想象,足足绵延数百里,宛如一条沉睡的远古巨兽横卧于天地之间,令人心生渺小之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前方那一条静静流淌的赤色河流,赤水如血,幽幽流转,在日光映照下泛起一圈圈诡异波纹,仿佛蕴含着未知的危险与诱惑。
灵泽见张炀神色异动,侧身传音解释道:“此地之所以名为‘赤泉深谷’,确实是一处谷地,只不过——这谷地太过宽敞了些。而且这谷底极为深远,自此一路南下,可直通大泽核心区域‘神雷禁地’。”
“而那赤水……”他顿了顿,望向那条赤色河流,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其源头,便位于神雷禁地之中的‘赤泉眼’。这赤水颇为古怪——在大泽之内,一旦被其沾染,便会中‘六冥毒瘴’。”
“但出得大泽之后,这赤水却仿佛失了毒性,只余一抹血红之色,再无丝毫毒瘴残留……至今无人能解释清楚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