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咱们小郎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叶天赐面泛怒色,正要起身训斥,就听另一人道:
“不可能!
侯爷连个庶子都没有,小郎是咱们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怎么就到头了?”
叶天赐面色瞬间缓和,刚躺好,原来那人就冷哼一声。
“还真说不好。
今日之事放在往常,小郎就算得逞了,也至多被口头训斥两句而已。
可你看小郎都被打成这样了,侯爷竟还罚了禁闭,明显更在乎东院大姑娘。
那位还跟原来嫁出去的大姑娘不同,是个和离的,立了女户,日后也不一定再嫁。
若一直留在侯府,日后管家的指不定是谁呢!”
另一人听着倒吸一口冷气:
“那小郎岂不是要一直要被东院大姑娘压在手底下,看她脸色过活?”
“所以我才说,小郎的好日子,到头了!”
叶天赐听到这里,又惊又怒。
虽然这些话只是下人的猜测,可依着今日父亲的态度,不是没有可能。
苏照棠若真得了中馈之权,他怕是别想再从库房额外支取一枚铜钱!
而且要是这事传出去,国子监的同窗们若是知道他让一个和离过的破鞋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不知要怎么笑话他!
他甚至没去想可晴姐姐的处境,光是这两点,就令他无法忍受。
而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小郎真就无法翻身了?”
“也不尽然,翻身有什么难的,只要东院大姑娘病了、残了,撑不起侯府的门面,中馈自然也就落不到她头上。”
“嘶,照你这么说,她要是……死了,不是更好?”
叶天赐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便是心动。
外面的谈话声到了这里,压低了许多。
他忍着痛,趴到墙角细听。
“这不行吧?小郎要是真把东院大姑娘弄死了,自己不也难逃牢狱之灾?”
“呵,侯府就小郎一个男丁,侯爷怎么可能让小郎下狱?
侯爷再喜欢动员大姑娘,人死了就没了价值,活人可比死人重要得多。
豪族阴私之事,官府从来不会过分追究。到时候,侯府对外宣称东院大姑娘急病去世,糊弄过去不就完事了?”
“别说了,这话要让人听去,咱们两个都得死。”
这句话后,墙外再无动静。
墙内的叶天赐,面色阴晴不定。
他虽然恨苏照棠,恨父母偏心,可还没想过置人于死地。
但他也绝对无法忍受,苏照棠凌驾于自己之上!
犹豫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望向墙角的一个漆亮的箱子。
那里面,是柳姨娘前日送来的一整箱羊脂,专供他投壶润滑箭矢之用。
他上前去打开,看着里面白花花的羊脂许久,眼神终于不再挣扎,现出一抹狠色。
苏照棠,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欺人太甚!
当夜,数支火矢从前院射出,落到宝棠院里。
火矢顶端的布条浸了一层厚厚的羊脂,沾木即燃。
书舟在院外耳房,眼睁睁看着一支支火矢落入院内,心中气愤,却没忘记主子的吩咐,等到火势大起来,才冲出去,一边大喊:
“走水了!”
“宝棠院走水了!”
高亢的喊声响彻夜空,东院众人立刻惊醒,纷纷出门救火。
可火势经过书舟这么一耽搁,已然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恐怖的火舌迅速吞噬了一切。
苏若清披着衣服赶到时,宝棠院的厢房已烧得只剩下一个架子,所有案椅华榻、玉器珠宝,皆付之一炬。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声音已然嘶哑:
“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苏照棠从她身后走出来,轻柔地握住母亲的手。
“母亲别怕,孩儿在这里。”
苏若清神色顿时好转许多,却仍不免后怕:“幸亏你今日睡不着,跑来娘的院子闲聊,不然这火……”
苏照棠打断道:“母亲别多想,孩儿不是好好的吗?”
“好,娘不想了。”
苏若清眉心舒展开,看向宝棠院厢房,又忍不住叹道:
“可惜娘这些年给你做的玩具,还有刚做好的秋千……”
“不可惜,娘您看。”
苏照棠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只布老虎。
“孩儿随身带了一个。”
苏若清顿时被逗笑,不等再说什么,一脸黑灰的书舟忽然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一支箭矢:
“侯夫人,小人在姑娘院中,发现了此物!”
苏若清看到箭矢,脸上骤变。
她猛地夺过箭矢。
箭矢尾端已被烧毁大半,前半部分尚算完整,箭头处系着一段被烧得黢黑的布条,上面沾了些许泥土。
苏若清拍干净泥土,捏了捏布条,手里顿时沾了一层油腻。
看到指尖泛出的油光,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棠儿院子失火不是意外,是人为。
还用了油脂这等金贵东西,这是冲着烧死棠儿去的!
她将箭矢递给杨嬷嬷,厉声下令:“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将纵火之人找出来!”
杨嬷嬷看到箭头上的印记,瞳孔却是一缩,一时间竟是忘了回话。
苏若清察觉到异样,偏头望见杨嬷嬷的神色,目光瞬凝。
“你知道这箭矢来处?”
杨嬷嬷露出迟疑之色:“夫人,应该不可能……”
苏若清听到这句话,立刻猜到了什么,好不容易恢复几分红润的脸,瞬间煞白。
她身子一软,差点站不住,苏照棠连忙扶住。
望见女儿暗含担忧的眼神,苏若清深深吸了口气,红着眼开口,声音无比坚定。
“茯苓你说,不得有任何隐瞒!”
杨嬷嬷面露不忍,但主子既然发话,她只好照做。
“夫人,这是您去岁送给小郎的生辰礼啊。”
杨嬷嬷扯开布条,露出箭头内侧刻的“天赐”二字。
“去岁小郎迷恋投壶,您投其所好,就送了一整套箭头用精铁打造的紫檀箭矢,一共十二支。”
杨嬷嬷说到最后,整个宝棠院外,已是死寂一片,下人们无不骇然。
若说白天那场打闹,还能算是顽劣,晚上这场纵火杀人,可就是彻彻底底的作奸犯科了!
苏若清痛苦地看着箭头上的“天赐”二字,目光时而失望,时而愤恨。
待得厢房烧焦的热风吹过,她回过神来,彻底恢复了平静。
“点香烛,开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