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被打得有些干呕,又痛到想蜷缩起来,但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行了,好歹是祁相家的二公子,真把人打出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还?”
祁玉恍惚间听见有人这样骂了两句,然后才有人将他扶起来。
扶起后,旁人才发现他一张俊秀小脸被揍得青青红红,唇色苍白,但又晕着些血迹,像是涂了女儿家的口脂。
“军医呢?”那人呵斥道,“还不快去叫军医来瞧瞧!”
祁玉轻轻的眨了下眼,聚焦上了那人的脸,只听他低声嘀咕道,“祁云决要是知道他从小宝贝到大的弟弟被你们揍成这样,不得心疼的把你们大卸八块。”
祁玉讽刺的笑了笑,牵扯到伤口,疼得他把笑意止住了,在军医来的时候,祁玉推开了那人,眉目间含着冷意。
军医似乎对这种现象早就见怪不怪了,利索的从药箱里翻出两罐药递给祁玉,“睡前涂抹,把淤青揉开。”
祁玉接过,喉咙因为切磋的时候剧烈喘息有些黏糊,说出的话也喑哑,“多谢。”
那人点点头,又拿着药箱离开了。
等祁玉一手按着腹部,脚步略微踉跄的从中都府走出来,准备回府疗伤的时候,看见街道一侧站着穿了一身黑衣的谢展亦。
谢展亦是从角落走出来的,他看着祁玉的目光有些惊诧,漆黑的眸子从祁玉凌乱的头发看向发乌的眼角,又向下掠到祁玉的鼻梁和嘴巴。
他眼睛倏的红了,一瞬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像是被人投进了冰湖里,连骨头都被冻结了,稍微一动,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怎会处处都是小伤口!?不知道衣襟下是否也是这般......!
祁玉呆在原地没有动,看着谢展亦红着眼睛大步走过来。
走得近了,谢展亦得以看清祁玉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还有干涸在上面的血迹,他心神俱碎,嘴唇双眼剧烈颤动着。
谢展亦动了动手,掌心停留在祁玉脸侧,却没敢触摸上去,他听见自己喑哑得近乎可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谁干得?”
祁玉静静的看着谢展亦,其实是有些想不通谢展亦怎么会心疼他,明明他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避风港而已,连亲信都算不上......
谢展亦见祁玉只是一味的看着自己,却没开口说话,再也忍不住的,声音染着哭腔,崩溃道,“谁干得!祁二哥哥!我在问你是谁干得!?”
“告诉我好不好?”谢展亦冰凉的手攀上祁玉的脖子,双目含着泪花认真的望着祁玉的眼睛,红唇说出的话却像是艳鬼的引诱,“我给你报仇好不好?”
“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或者......晚上我放火把这里烧个精光好不好?”谢展亦的眼睛里揉杂着痛苦与孤注一掷的绝望,他说得慢而清晰,“我把他们都关进去,全都关进去!活生生烧死!好不好?”
祁玉见不得谢展亦这样被逼至绝境的模样,他长舒一口气,抓着谢展亦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改为用掌心暖着,语气温柔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谢展亦恍惚的看着祁玉的眼睛,泪水不住的滑落,“为什么不好?嗯?他们打了你!他们就该死!”
祁玉把谢展亦抱进怀里,一只手抚着谢展亦的脊背,一下一下的顺着,声音平稳,“他们没有打我,只是切磋一下,我技不如人而已,不要激动,小亦,别激动。”
谢展亦把头埋在祁玉肩颈,温热的泪水洇湿衣襟,他呜咽的哭着,“他们打我都可以......凭什么打你......?”
祁玉低笑一声,温热的手揉了揉谢展亦的后脑勺,“打你我该心疼了。”
“我也会心疼啊。”谢展亦喑哑着嗓音,携带着哭泣的尾音,低低道,“祁二哥哥,我也会心疼的......”
祁玉沉吟了一会儿,“那这样,等过一段时间,我请你过来瞧我压着他们打好不好?”
“我也切磋。”祁玉语气有些意气风发,“不打到他们跪地求饶,我不收手。好不好?”
谢展亦却沉默着没有说话,在他看来,那群人只有死了才能让他原谅,凭什么挨顿打就被轻轻揭过?
谢展亦眨着眼睛,将神色中仿佛淬了毒的杀意一点点眨到消散,良久之后他才应了一声。
祁玉要回府,谢展亦不肯放他走,鼻子哭得通红,眼尾怏怏下坠,亦步亦趋的跟在祁玉身后。
等回了相府,陈盅一见祁玉这副狼狈模样,吓得心都停跳了一般,“大夫!快去请大夫!”
祁玉连忙将人拦下,“大夫已经看过了,盅叔,这事别告诉爹。”
陈盅不可能不把这事告诉相爷的,因此,他并未答应。
谢展亦倒是掀起眼皮凉凉的瞧了陈盅一眼,心中暗想:他不听祁二哥哥的话,该死。
所有不让祁二哥哥顺心的人都该死。
今日应激过后,谢展亦就是个敌我不分的神经病了,残存的一丝理智扯着头皮,叫他不敢造次,因此,谢展亦并未表现出来自己的阴暗思绪,一手拉着祁玉的手往里扯,“去上药。”
“好,去上药。”
祁玉以往上药都是祁云决包办,如今换成谢展亦了。
腰带被解开扔在一边,衣裳一件一件褪去,露出胸膛腰腹。
谢展亦一看祁玉腹部的一圈青紫,眼睛又止不住的红了,心里怨气滔天的想着,那群人都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祁玉不知道谢展亦在想什么,但看他红起来的眼尾便知晓他又要哭了,于是轻嘶一声,打断他的臆想,催促道,“快上药,疼死我了。”
谢展亦连忙动了起来,快速的打开药罐。
他的手很凉,被祁玉暖了一路也没见好。此时他挖了一块药膏,涂在祁玉腰腹的时候,冰的祁玉猛的一颤。
“疼了?”谢展亦低头凑过去吹气,红唇撅起,一下一下的呼着凉气。祁玉生怕动一下谢展亦就会亲上来,于是僵着身子向后移,“不疼,是你手太凉了。”
谢展亦吹气的动作一停,他微微后撤,突然开始敛眉扯下自己的腰带,给祁玉吓得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谢展亦把自己的两只手塞进衣服里,用里面的肌肤暖着,“这样就不凉了。”
这回祁玉闭上了嘴,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等他们二人在沉默中上完了药,谢展亦就表示要回宫了。
谢展亦是赶在祁隐回来之前离开的,步伐匆匆不知道出了什么急事。
祁玉身上的伤养了两日,他虽然练过武,但只是皮毛,祁云决并没有教完他就离开去漠边了。
祁玉表示不服气,隔天比中都府的所有人起的都早,武器架上的各种兵器都被他练了个遍。
系统叹气,不忍心看祁玉这么辛苦,又一次提醒,【强身健体丸。】
【不用。】
【别这么倔行不行?我的功能就是辅助你帮助你,你一点不用是怎么回事?】
【系统,谢谢你的好意。】
这是委婉拒绝了。
气得系统扬言要把祁玉也辞退。
这日,沈将军来了,沈将军沈峥掌管中都府,这还是祁玉来了这么久头一回见到沈将军。
与想象中的有所不同,沈将军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长相,但却是五大三粗的身体。
一张英俊的脸配着魁梧的身材。
他进门后先是打量了一番祁玉,目光有些挑剔,而后走过去,一会儿捏捏祁玉的手臂,一会儿拍拍他的肩头,最终总结出一个字,“弱。”
在中都府内,祁玉的体质都属于下下等。
沈峥蹙着眉,他的眉粗,微微皱一点就好像是发了火一般,“你就是祁玉?”
“回将军,我就是祁玉。”
沈峥不由得想到,原就是这么一号人,把谢展亦迷的神魂颠倒的。
他那与他不冷不热不算亲近的外甥,破天荒头一回喊他一声舅舅,就是为了叫他赶回中都府为这么个小玩意儿做主?
沈峥冷笑一声,“听说你挨打了?”
祁玉摇头,“并未。”
“可我怎么听人说你被打得回府里休养了两日?”
“个人身体缘由,不是挨打了。”
祁玉的回答还算令沈峥满意,至少他不会借题发挥,故作娇柔,回答也算不卑不亢,中都府虽不及军中,但也有它该有的规矩,技不如人就是自己的问题,这是武官们默认的事。
这事就连祁相都无法插手,如果丞相介入,那这事就麻烦大了。
沈峥明显也不想介入其中,但谢展亦金口玉言的求了他,他也不能没有表示。
于是私下里,把祁玉留到最后,教他一些武打招式。
祁玉又倔又能吃苦,把沈峥教的东西两倍三倍的练,持续练了将近两个月,也算是小有成就,在练武台上能把两三个人踹下去了。
但总有打不过的时候,脸上挂点小伤,或者胳膊脱臼一下,都成家常便饭了。
但是祁玉从来不敢让谢展亦知道。
他怕谢展亦眼泪流成河,能把他给淹了。
但也因着上一回谢展亦哭哭啼啼的心疼祁玉受了伤,两人之间那股弥久不散的隔膜彻底被戳破了。
谢展亦有时候会喜滋滋的从宫里偷潜出来到中都府与祁玉见面。
见了面少不得要贴着撒几句娇。
沈峥无意遇见过一回谢展亦撒娇的模样,那张英俊的脸直接惊讶的狰狞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几乎不可置信谢展亦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那个平时脸阴沉沉的,漆黑的眸子扫一眼就要暗地里把人杀死的谢展亦,都是装的?
祁玉倒是替谢展亦感到不好意思,他把谢展亦藏在身后,对着沈峥点点头,“沈将军。”
沈峥黑着脸应了一声,转头就走了,那背影急匆匆得像逃一般。
傍晚时,祁玉回府途中,发觉路边小树新芽初生,春寒料峭,因为天气仍是冷的,所以祁玉没想到现在已是春天了。
祁玉觉得是时候给祁云决写封信了。
寄信的频率保持在一月一封。
往后平常日便是:时时见谢展亦,日日去中都府忙,月月给祁云决寄信。
一恍惚,五年过去。
时过境迁,祁隐鬓边都长了几丝白发。
三年前战事吃紧,祁云决已经三年没回过京都了。
隆辛帝也在自己的补药下,越来越虚,最近经常卧榻不起。
祁玉察觉到是故事开篇临近了,所有人物都已经朝着背景描写发展了。
此刻祁玉腰间配着一把长刀,他大步走到芜祈宫,听见里面有人挣扎的喊叫着,嗓音尖锐刺耳,他微一蹙眉,抽刀的声音响起,下一刻,血色喷薄而出,院中陷入寂静。
祁玉抬眸,冷冷的朝院中的人看过去,嗓音低沉,“宫中入了刺客,怎么不早些通知,你们就是这样保护五殿下的?”
满院宫人跪地不起,“祁大人饶命!”
祁玉却只是寒着脸越过他们,走向殿内。
谢展亦懒散的靠在榻椅上,听见祁玉进来的声音,面色算不上好,拖着长长的尾音道,“祁大人忙了这么多日,可算肯来见我了。”
五年过去,谢展亦长得越发妖冶,眉目清贵,肤色冷白如上等白玉,挺鼻,薄唇,利落的下颌线,还有一头如绸缎般柔顺的墨发。
他的眼睛深邃乌黑,像透亮的黑玻璃珠子一样,尤其摄人心魄。
谢展亦单手撑头,衣袖滑落露出他白皙的手腕,他腕骨宽大,是清瘦有力的模样。只见他红唇抿起,不爽道,“你不叫我动手杀人,自己动手倒是利索。”
祁玉无声笑笑,“今日这又逮的是哪家的暗探?”
“不清楚。”谢展亦抬手把祁玉拉到自己身侧,下巴搭在祁玉肩头,“反正来一个杀一个,搞不搞清楚又有什么关系?”
“锋芒太盛,当心成为众矢之的。”祁玉摸了摸谢展亦的手,发觉是温热的,这才松开。
但谢展亦却期期艾艾的把手塞到他掌心,“冷。祁二哥哥,我手冷。”
祁玉无奈,只能纵着给谢展亦暖着。
隆辛帝现在着急救治自己的身体,对宫中琐事无暇关心。现在众位皇子,除了太子皆已成年,正是混乱的时候。
谢乘风已经和祁玉许多年未说过话了,在宴请或路上遇见,也只是打个照面。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对祁玉热切,每次偶遇了祁玉,就总会用那种阴郁又复杂的眼神在背后看他。
祁玉不甚在意,反正谢乘风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