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决披着外衣匆忙赶到相府门口的时候,只见那人抱着祁玉已经踹翻了三四个护卫。
祁云决连忙赶过去,抬眼一见是谢展亦,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道应当先跪地行礼还是先质问他为何半夜擅闯相府。
谢展亦见祁云决来了,冷声喝道,“还不赶紧让他们滚开,让朕出去!祁二哥哥发烧了!”
祁云决一听小弟发烧了,连忙伸手过去,想把祁玉接过来,“怎会发烧?上午时还好好的......”祁云决连忙叫住身旁小厮,“快去把大夫叫来!”
谢展亦躲开祁云决的手,不让他靠近祁玉半步,一副不信赖他的模样,蹙眉后退着,祁云决忙道,“陛下,相府内有医师,还望陛下能把祁玉送回去。”
“宫内的太医比相府的大夫更让朕信赖......”
祁云决厉声反驳道,“但祁玉耽误不得!回宫路途遥远,比不及相府的医师来的快,还望陛下体谅。”
谢展亦这才妥协,又把祁玉抱回了院子。
他守在祁玉床边,掌心一遍遍摸过他的额头,焦急道,“祁二哥哥身强力壮,鲜少生病,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祁云决也很纳闷,但只能担忧的站在一侧默不作声。
大夫给祁玉把了脉,室内烛火摇曳,大夫的脸色被暖光映着都略显苍白,他先是目光晦涩的瞄了眼谢展亦,又默默回头瞧了祁云决一眼,不知该如何形容二公子高热不退是因为那处发炎了......
见大夫欲言又止的看了自己一眼,祁云决心头一坠,缓缓问道,“祁玉如何了?”
“回大公子,二公子这是......这是事宜太多劳累过度,再有旧伤发炎引起的发烧......”
大夫的话已经很隐晦了,但祁云决还是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他赤红着耳朵瞪向谢展亦,想要质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想要埋怨又没有足够的资本,一时间面色起起伏伏,变换多样。
一听祁玉是因这事才发烧的,谢展亦悔不当初,他皱着眉,冷声问,“可是有药?外敷内服的都给朕呈上来。”
“是,草民这就去准备。”
祁云决冷着脸,看谢展亦心疼的摸着祁玉掌心,嗤笑一声,“陛下此刻赶来相府表现是不是太迟了些?”
谢展亦沉下脸,“你这是什么意思?讽刺朕?”
“昨夜借酒行事也便罢了,可今晨小弟他还是自己回来的。陛下今日一天都未出现,连祁玉一人承认你们感情的时候陛下都不知道在哪里放浪形骸。此刻还半夜还翻墙入府,形式作风实在是风流!我就不该轻信祁玉说得什么两情相悦,依我看分明是他一厢情愿!”
谢展亦猛然抬起头看着祁云决,他眸色幽暗,深沉的暗流下酝酿着未知的兴奋,“你说祁二哥哥承认了我们的感情?”
“他说我们是两情相悦?”谢展亦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祁玉亲口说出来的,在他看来,祁玉与他在一起分明是牵强的,他还一直压抑着内心深处的黑暗,害怕祁玉知道了会离开他,会逃离他。
现在祁云决却说,祁玉亲口承认了他们是两情相悦。
谢展亦心口都颤了,要祁玉说出对他也有情这件事,谢展亦一辈子都不敢强求,却不想早已实现。他忍着笑意,牢牢牵着祁玉的手,“对,没错,就是两情相悦。”谢展亦嗓音含着颤意,“祁二哥哥说得不错,他与朕是两情相悦。”
“待到他病好了,朕就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你什么意思,你想让祁玉做你的后宫之人?你想让他做男妃受尽万人耻笑吗!?”祁云决气得脸色铁青,“你休想!若真是如此,我就算是死也要......”
“不。不是。”谢展亦轻柔的捏着祁玉的手,柔柔道,“祁二哥哥怎么能被万人耻笑呢?若真是有人敢背后说祁二哥哥的坏话,朕定然叫他死不瞑目。”
“朕要昭告天下,朕要嫁给祁二哥哥,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给祁二哥哥。”
“祁二哥哥不会是朕的后妃,他是朕的君,是朕的夫......”谢展亦越说越痴迷,似乎已经觉得自己真的嫁给祁玉了,“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最尊贵的人是谁,最权势滔天的人是谁。”
“朕要让祁二哥哥名垂青史,让他做帝王夫君的第一人......”
祁云决如遭雷劈的怔在原地,上午时他还觉得祁玉是疯了才会敢把事情说与父亲,现在他却觉得谢展亦是疯了,竟然想做出这种有辱皇室的事!
不,应该说他竟然敢做出这种让皇室蒙羞的事!
谢展亦明显是要言出必行的,他太疯了,眸中的兴奋与痴迷交织成黑色的漩涡,在他眼睛里藏着,却又隐隐烧出零星的光,他垂头亲了亲祁玉的唇,就当着祁云决的面含上去,红唇张开,嗓音低低的说,“一旦昭告天下就逃不掉了,祁二哥哥。”
九兆八原本还想着祁玉要在这里耗一辈子了,结果发现谢展亦的满意值飙升,直直升到了九十。
它太意外了,并且手指开始敲击桌面,苦思冥想究竟是哪里走对了,竟然让谢展亦忽然心满意足了。
最终九兆八认为,是一个人患得患失久了,猛然下了一剂定心丸,让他直接安心了。
大夫送来的外敷内服的药,谢展亦亲手接的,他赶走了室内的所有人,包括怕他留下来会对祁玉不轨的祁云决。
祁玉先是被喂着喝了一碗药,本就略显清醒了些,紧接着就察觉到有人在扯他裤子。
祁玉皱着眉,伸手拦下那人的动作,却不料那人力气太大,一只手擒住他两只手的手腕,他就再也挣脱不开了。
手指在火辣辣疼的地方揉按,祁玉呼吸都粗重了起来,眉头紧锁一脸的不适,鼻息湿漉漉的,时不时溢出两声轻哼。
仅仅两声轻哼就给谢展亦弄得出了一身的汗,他小心翼翼的问,“很疼吗?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吹什么?吹哪里?
祁玉猛的睁开了眼,双手并用的推开了谢展亦趴俯下的身子,嗓音沙哑的问,“你做什么?”
“祁二哥哥,你醒了。”谢展亦轻轻一笑,他眸色很亮,在烛光照映下,脸上的笑意还带了几分温柔,“让我摸摸烧退了没有。”
祁玉偏头躲开谢展亦的手,蹙眉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谢展亦无辜的眨了下眼,“上药啊,给祁二哥哥的伤处上药。很疼吗?是我下手太重了?”
祁玉抬手把裤子穿上,沉声道,“不疼,好了,上好药了,你赶紧走吧。”
谢展亦撇撇嘴,眼巴巴的看着祁玉,软下嗓音道,“赶我走作甚?万一你睡着后又烧起来怎么办?让我留下照顾你吧,手帕和水盆都备好了,我给你换头巾......”
祁玉颇为头疼的闭了闭眼,“你怎么总爱半夜跑来。”
“因为白日有公务转移注意,晚上却实在是想你想得辗转难眠......”
谢展亦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他撑着头靠近祁玉,问道,“祁二哥哥,若是我说我要嫁给你,你同不同意?”
“荒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谢展亦被祁玉一句荒唐,吓得直接眼含泪花,哽咽着问,“不行吗?我还以为祁二哥哥说你我两情相悦,是可以接受我的意思......”
谢展亦的泪水将落不落,可怜得紧,祁玉抬手用拇指轻轻扫了下他的下眼睑,带走了一点水珠,语气有些无奈,“怎么又哭上了。我的意思是,堂堂天子要嫁人这事,实在是荒唐,不是说我就不心悦于你了。”
祁玉一句解释就让谢展亦把泪憋回去了,他闷闷的应了一声,感受着摸在脸侧那手掌的温度,轻轻握了握,“怎么还是有些烫。”
祁玉闭上眼,低喃道,“兴许睡一觉第二日就好了。”
谢展亦给祁玉掖了掖被角,伺候起人来动作一点不生疏,他用手指顺着祁玉的墨发,轻轻道,“那我守着你。”
过了一会儿,谢展亦又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祁二哥哥,与我在一起,你后悔过吗?”
祁玉呼吸平缓,似乎已经深眠,谢展亦也不求祁玉能给他什么答案,他把下巴搭在自己手臂上,看着祁玉的睫毛,心底暗想:后悔也没有用了。
祁玉却忽然深深舒了一口气,“不曾后悔。”
谢展亦一愣,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见的那句话,须臾后,他眼睛一红,蹭到祁玉身边头挨着头,像离不开主人的小狗一样,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那便好......”
祁玉确实快要熟睡了,他听见了谢展亦的问题,本来是不打算理睬的,但又想起谢展亦这容易胡思乱想的脑袋,还有时不时就要委屈哭出的泪......
为免他多想多虑,祁玉只能喑哑着嗓音回答他了。
谢展亦昨日本来就把眼睛哭得肿了一些,今日若是再偷偷哭一夜,指不定第二天眼睛得变成什么样。
祁玉觉得自己得对谢展亦再好些,让他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现在哭得这般厉害,人到中年再哭瞎了可怎么办?
谢展亦依偎在祁玉身边,他能闻见祁玉身上的香气,肌肤能感受到祁玉身体上传来的热度。
祁玉他人就真实的陪在他身边。
谢展亦真的如愿以偿了。
翌日,窗外的风吹在窗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展亦一夜未眠,手掌再次放在祁玉额头上,发觉退烧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昨夜一夜不睡,谢展亦也不是单纯的发呆,他想清楚了,他要背着祁玉,把要嫁给他的事偷偷提上日程。
要不然以祁玉这小古板的劲儿,铁定是不会娶他的,他才不想做个无名无分的人在祁玉身边。
既然祁玉不肯娶,那他就自己来,待到一切备好,他不信祁玉还会那么绝情。
若是真的绝情......那么祁玉拒绝他他就哭,总是能把这名分哭到手里。
祁玉醒来的时候,谢展亦已经回宫了,但他知道谢展亦照顾了自己一夜,额头上时不时的抚摸以及擦汗,足以证明昨夜他的辛苦。
但奇怪的是,自这日之后,祁玉就很少与谢展亦见面了。
待到再次见面的时候,是一张圣旨递到相府的时候。
圣旨是祁隐接的,刚一打开,祁隐就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黑。
他已经辅佐了两代皇帝了,从未有哪一任像谢展亦这般大逆不道的,竟然要嫁做他人妻。
可祁隐又不好说什么,因为当今圣上要嫁的人是他的儿子。
圣旨是无名宣读的,就站在相府门外,朗声高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之子祁玉,以其温文尔雅、德行出众,深得朕之赞赏。鉴于朕已届婚嫁年龄,经慎重考虑,认为祁相之子与朕乃天作之合。特赐予为夫妻,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婚礼,三日后完婚,此旨昭告天下,以显皇家恩典。”
圣上说什么?已届婚嫁年龄!?
这样一张圣旨宣读在相府门口,大街小巷的人都听说了这骇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日之内,便达到了谢展亦想要的昭告天下的效果。
三日后完婚,时间如此仓促,祁隐哑然接过圣旨,面上写着荒唐二字,嘴上却恭敬的谢恩。
无名把圣旨交给祁隐,转头又拿出一身喜服,正红的袍子,胸前左右绣着龙与凤。
这世上只有帝王才可以穿戴与龙有关的纹样,但祁玉的喜服上却明目张胆的绣着一条龙。
无名低声道,“这是陛下命全京都的绣娘赶制出来的,祁大人您先试试,若是有不好的地方您随时说,咱家随时过来取回去改制。”
祁玉只垂眸瞧了一眼那艳红的喜服,金线所绣的龙盘旋在上面,五爪张开,栩栩如生,与龙相对的那只凤凰也是展翅旋飞,秀丽的羽毛绣得根根分明,不知是花了绣娘们多少心血。
谢展亦避着不敢见他,估计就是怕他不肯同意娶。
祁玉失笑着问,“陛下可有说要召我进宫?”
无名垂下头,他将头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小声道,“陛下特地交代了,不能带祁大人入宫。”
“为何?”
“陛下说是,为免喜冲喜,婚嫁前夫妻二人不可相见......”
祁玉竟觉得有些好笑,谢展亦那样的人,何时肯信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