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川林为人十分热情,刚见面聊了没几句,就极力邀约两人一起去吃烧烤。
张延和王忠旗实在推脱不过,最后只能答应下来。
除了他们三个,随行的还有黑豹乐队全体成员,以及那位和窦维仿佛连体婴儿一样的女主持。
路上据郭川林自述,他最早也是黑豹乐队的成员,后来水平不行就主动退位让贤了,转而做些跑腿打杂的工作。
再后来稀里糊涂就有更多乐队找上门,想要让他帮着联系演出什么的。
现在他手底下已经有四支乐队了,不过最有感情的始终还是黑豹。
偏偏黑豹命运多舛,明明是最早成立的,在京城名气也最大的,可年初在津门举办现代音乐会时,其它三支乐队都顺利登台,唯独黑豹因为没有原创歌曲被刷了下来。
借着年初演唱会的东风,登台亮相的乐队全都声名鹊起,而只有乐器上了台的黑豹却成了圈内笑柄。
黑豹的成员自然气不过,这才有了今天的雪耻演唱会。
郭川林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无奈摊手:“其实来之前我就劝过,这俩月他们光顾着赌气了,写出来的东西太情绪化——可这年头愿意抛家舍业搞摇滚的,又有几个人是听劝的?
我只希望等这次回去,他们能真正沉下心来搞出几首好歌,到时候我们再来给津门人民做个总结报告。”
说到这里,他认真看着王忠旗和张延道:“这都是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尤其是刚才的窦维,小伙子今年才21岁,本来已经考上了京城青年音乐团,就是因为喜欢摇滚,才毅然加入了黑豹。
虽然今天他……但我希望咱们杂志社能给年轻人多一点宽容,我相信以他的才华,日后肯定能大放异彩!”
怪不得他会力邀两人一起吃夜宵,路上还主动介绍起了黑豹乐队的事情,原来是担心换衣间里发生的事情会刊登在杂志上。
王忠旗本想说点片汤话糊弄过去,张延却主动解释道:“郭大哥,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其实是写长篇小说的,今儿来采风,也是打算以后有机会写一写这方面的故事。”
他既然是想结交人脉,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
王忠旗在一旁听了,生怕张延被小觑,忙补充道:“张延老师的作品特别精彩,这次来津门签约,是我们副社长亲自张罗的,六月份我们杂志从双月刊改成单月刊,张老师的作品是第一期的封面主推文章,到时候肯定能火!”
郭川林听完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我小瞧兄弟你了,愣是把大作家当成了记者——其实我也喜欢看小说,到时候一定买来拜读。”
“买什么买。”
明知道对方是在客套,张延还是顺水推舟道:“这一顿饭难道换不来一本杂志?郭大哥你留个地址,到时候我直接样刊给你寄过去——以后要是有什么关于摇滚乐队的问题,我也好跟你请教。”
见张延‘当了真’,郭川林倒也没含糊,直接给张延发了张名片,上面地址电话一应俱全,还写着承办各种文艺演出的广告词儿。
张延也给郭川林发了一张自己的,郭川林接过来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批发冥币?!”
“嘿嘿~”
张延嘿笑道:“兄弟以前在印刷厂工作,顺便帮厂里搞搞副业。”
郭川林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张延的肩膀道:“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其实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半路出家,不过我相信坚持下去,梦想肯定会有实现的一天!”
互换名片之后,双方的关系明显亲近了一些,于是郭川林便把缀在后面的黑豹乐队喊过来,挨个给张延介绍了一下。
黑豹乐队的成员都是60后的年轻人,年纪最大的李童也才26岁,退伍军人出身的鼓手赵铭义和张延同岁,至于主唱窦维和刚加入乐队的键盘手栾竖,都是69年出生的,比张延还小了两岁。
所以等到了烧烤店,坐在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彼此很快就熟络起来。
唯一例外的就是窦维,本来听了那番‘甜蜜’宣言,张延还以为这是位个性张扬的主儿,结果到了烧烤摊上属他最沉默寡言。
大多时候,窦维都只是和身边的女朋友姜欣交头接耳、卿卿我我,并不理会队友们的闲聊。
见张延对窦维格外关注,郭川林笑道:“这小子就是这样,平时八棍子打不个屁来,可一旦上了头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大话都敢往外秃噜。”
“不是大话。”
这时窦维难得反驳一句,但也只说了四个字就没下文了。
倒是一旁的姜欣,举起啤酒信誓旦旦道:“我相信他,他以后肯定能把崔建给干了!”
这姑娘是71年出生的,今年才刚满18周岁,但已经跟了窦维一年多。
看俩人那起腻的劲儿,键盘手栾竖忍不住有些吃味,酸溜溜道:“MD,成天看这俩货腻腻歪歪的,赶明我也去找个女朋友!”
鼓手赵铭义闻言直撇嘴:“说的跟你没睡过女人似的,上回在三里屯……”
“那不一样!我想要那种除了在床上发浪,还能陪我一起闯的女人!”
“那你去追萧楠……”
“好了!”
郭川林打断两人,对张延道:“兄弟别见怪啊,这帮孙子除了音乐之外,在其它方面都是俗人一个。”
“俗人好啊,这世上俗人越多,我们通俗小说才能卖得越好。”
这一顿夜宵吃到了11点半,本来都准备要散伙了,张延正跟郭川林抢着买单呢,外面忽然就下起了雨。
看着门外的丝丝缕缕,张延刚想来句‘好雨知时节’,忽听后面‘嗷’一嗓子,转过头就见窦维扯着姜欣冲出了饭馆。
旋即雨幕中传来他的歌声:“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这首崔建的《假行僧》,窦维唱起来别有一番滋味,甚至可以说是和崔建各有千秋,和他之前在台上唱‘原创’时简直判若两人。
窦维借着酒劲儿起了个头,乐队其它人也都大呼小叫着冲进了雨中,参差不齐的歌声,很快就从《假行僧》变成了一首英文歌。
“这帮孙子真能给老子找麻烦!”
郭川林骂了一句,把饭钱拍在前台,又冲张延说了句有空常联系,就跟着跑了出去。
而张延只是略一犹豫,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我尼玛……”
王忠旗在后面急的跺脚,最后却只能咬牙陪着。
雨中。
黑豹乐队一首一首的唱着,刚才骂街的郭川林也乐在其中。
张延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但也能感受到一股别样的躁动和畅快,或许这就是摇滚吧。
到最后,窦维领着众人上了金汤桥,他一脚踩在铁栏杆杆上,仰着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就在众人都对他有所期待的时候,窦维忽然一低头‘哇’的吐了出来,吐的自己满鞋都是。
众人见状哄堂大笑,谁知窦维拿袖子擦了擦嘴,转头就盯上了张延:“作家、作家,你别光在后面听现成的,来一首诗,要应景的,要有雨、要有桥、要有河,要有伞——能做到吗?!’
这话明显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窦维其实是个敏感多疑的人,对于张延莫名其妙混进乐队里,身边还带了个专门捧臭脚的,本能的感到不爽和排斥。
再说作家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哪那么容易就碰上个真材实料的?
“窦维!”
郭川林皱起眉头,正想站出来打个圆场,就听张延道:“作家和诗人可不是一回事,不是每个作家都会写诗的。”
郭川林忙附和道:“对啊,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不过我恰好会一点。”
谁知张延却来了个大喘气,他说着就走到了窦维身边,学着窦维刚才的样子,一只脚踩在栏杆上仰起了头。
他以前确实写过朦胧诗,水平虽然比较一般,但若是加上梦里的见闻,拿来应急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沉吟片刻后,张延便徐徐朗诵道:“每座桥都是温暖的,因为它们让河不再难过;
雨把钢索拧成琴弦时,倒影正缝补水面的伤口;
沥青是新结的痂,承载着,无数伞花盛开又凋零的轨迹
铆钉、铆钉……”
念到半截,张延有些黔驴技穷,于是对窦维摊手道:“半首行不行?”
就见窦维嘴巴张得老大,费力吐出俩字: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