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 第27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韩微日日为幽冥宫主教授仙家祛毒导引的心法，而宫主也针对叶流闻的状况，为他开了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等到叶流闻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时，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幽冥谷，前往金兰山庄参加比武招亲大会。

韩微暂时没能与叶流闻同去。一方面宫主离不开她，她也要督促宫主加紧为叶流闻研制救命的解药；另一方面，她对叶流闻的武功有十足的信心，要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战胜所有人，叶流闻绝对做得到。

毕竟易筋洗髓汤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觑。能忍受得了它带来的痛苦，就有资格承接它给予的力量。

然而终究未能像韩微憧憬的那样，将解药当做新婚贺礼送给叶流闻。比武招亲大会结束当日，幽冥宫内就收到了线报——青峰阁少阁主林匆赢得了比武招亲大会的胜利。而那个无名无姓的影子，则因为在决战中给林少阁主下毒，妄图以可耻的手段赢得比赛，被青峰阁阁主监禁。

怎么会这样？叶流闻怎么可能下毒，又怎么会被林匆父子所擒？韩微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封简短的飞鸽传书，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宫主，我得立刻去救他。”等到回过神来，韩微毫不迟疑地对幽冥宫主道。此刻她与宫主相处得熟悉了，也就知道了宫主原本姓叶，说话也随意了一些。

“你没有武功，要怎么救人？”叶宫主对韩微的兴趣明显比对叶流闻大得多，“我修炼的心法马上就要到第二重了，你不在的话，我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

“本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救人，叶宫主倒是提醒我了。” 韩微忽然笑了笑，“我把第二重心法的注意事项告诉宫主，而宫主则把你幽冥宫好用的毒药借一些给我。这个交易如何？”

“你……”叶宫主一时哑口无言，思来想去还是只能答应了韩微的要求。

“你对他一片痴心，可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呢。”看韩微把瓶瓶罐罐装了一大包，叶宫主不甘心地讽刺。

“是啊，我是有点痴。”不过是痴迷于如何破阵升职而已。知道夏虫不可语冰，韩微也不多加解释，坐着向幽冥宫借的马车朝青峰阁而去。

幽冥宫一向以毒药与各武林流派做着秘密交易，因此交换来的情报也颇为惊人。因此还未进青峰阁，韩微就知道叶流闻被阁主林思远囚禁在了地牢之中，并对外宣布永生永世不会放他出来。

毕竟在青峰阁做了一段时间的丫鬟，韩微熟门熟路，很快就趁着阁内巡逻的空档混入青峰阁，并找到了地牢的入口。

幽冥宫主不愧“毒仙”“医仙”的称号，提供的毒药样样好使，于是韩微没费多大力气就迷晕了层层守卫，来到了囚禁叶流闻的牢房。

叶流闻被几根铁链锁在囚室中心，脸色比先前憔悴了许多，眼中也黯淡一片，哪怕见到韩微拿出一把匕首切断门锁而入，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韩微熟练地用匕首切断他手脚上的铁链，见叶流闻的视线居然随着自己旋转，不由炫耀地展示了一下手中匕首：“幽冥宫的宝贝，被我借来的。我凭一个心法，可从叶宫主那里弄来了不少好东西。”

“为什么救我？”看着束缚自己的铁链一条条坠地，叶流闻垂了垂眼睫。

“什么怪问题？救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韩微一把将他虚弱的身子背在背上，随即咬紧牙关，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

耳听着粗重的呼吸，感受到两人肌肤相连处传来的温度，叶流闻昏昏沉沉地想——这感觉真是似曾相识。不过那一次，是阿韵姐姐背着他在官道上艰难前行，第一次不要求他做什么事来换取施舍。如今韩微做的，和阿韵姐姐曾经的一样。

可惜，他永远最喜欢第一次吃到的白糖糕，后面什么核桃酥桂花糕再花俏，也终不及人生第一次尝到的那一抹甜。何况这个小薇是奉少阁主之命来到自己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他从来没有看清。

韩微此刻才无暇了解叶流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门心思只想着带他逃离青峰阁。好容易背着叶流闻来到了事先勘察好的无人看守的偏门前，韩微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青峰阁弟子们呼喝的声音。蓦一转头，成片的火把已经朝着自己这边烧了过来。

“他们追来了，你……放下我吧。”叶流闻知道就算逃出小门也会被追上，艰难地朝韩微请求。

“放下你，你就是死路一条！” 韩微咬着牙继续走，一脚踹开了虚掩的小门。

“不会……我……我是阁主的儿子，虎毒尚不食子……”叶流闻眼一闭，说出了在自己心中盘旋了二十年的秘密。

不过这个秘密，韩微在幽冥宫听他与叶宫主问答时便猜到了，故而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坚决道：“不行！”她停了停，忽然又道，“他们走了。”

韩微说得没错，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朝他们涌来的人群已转了一个方向，连带那片火烧云一般的火把也远去了。凝神听了听，韩微分辨出是少阁主林匆在带人搜寻，赶紧一溜烟背着叶流闻出了门，闪进了一片偏僻的树林中。

好不容易确定了安全，韩微将叶流闻放在地上，让他背靠一棵树坐好，自己则脱力地跪倒，双手撑住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小薇，你怎么样？”见韩微汗如雨下脸色煞白，叶流闻顾不得自己伤重，挣扎着扶起她，最终两人一起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一旦躺下，两人都没有力气起来，索性放纵自己懒散地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天上锅底般倒扣的天空。一颗小星星挂在苍穹上，孤零零地，却又骄傲地闪着光。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成了阶下囚？”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韩微终于开口问。

“我被人陷害了。”叶流闻提到这件事，愤怒伤心顿时一涌而上，语声都有些哽咽起来，“金兰山庄比武招亲，我一路打败了所有的对手，终于和少阁主……林匆进行最后的对决。”他平素叫惯了“少阁主”，对 “林匆”这个称呼颇不习惯，只是因为胸中怒气翻涌，才鼓起勇气直呼其名。

“然后呢？” 韩微问。

“我的武功一向比少阁主高，原本肯定能赢他。谁知比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招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阁主和金兰山庄程庄主连忙叫停比武，阿韵姐姐也协同郎中一起查看，当即宣布少阁主……林匆他是中了毒。”叶流闻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了一下，“若说谁是林匆中毒的得利者，众人自然觉得就是我了。偏偏我那天早上鬼迷心窍，生怕在擂台上赢了他会惹他不快，还专程去他房间向他解释。所以所有人都指认，是我在那个时候给他下了毒。”

“林匆这毒中得真是好，这样就没人会发现江湖上威名赫赫的‘轻雷公子’竟然打不过一个影子了。”提到林匆，韩微忍不住冷笑，“这一招一石二鸟，既掩护了他又陷害了你，估计就是他父子俩自己的主意。”

“可阁主他……他是我亲生父亲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虽然隐隐约约想到过这一点，叶流闻却一直不愿相信。他双手抱住突突跳疼的脑袋，胸腔里气血翻滚，只觉这个结论比他身上的毒更为伤人。

“就因为他是你父亲，所以你就束手待毙，任他把你关进了青峰阁地牢？” 韩微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么多年了，他父子一直利用压榨你，你居然还对他们心存幻想？”

“因为阁主那个时候说，他会秉公调查，还我清白……”叶流闻蓦地捂住了眼睛，“是的，我就是傻，哪怕到了最后关头，还想再相信他一次……”

看见叶流闻的双肩不断抽动，捂着脸不肯让自己看到他委屈的泪水，韩微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既然是林思远的亲生儿子，为何他一直隐匿你的身份？”

“因为……因为我很小的时候，阁主……父亲他有一次中了仇家的毒，生命垂危。整个青峰阁乱做一团的时候，是阁主夫人，也就是少阁主的母亲冒着生命危险为阁主吸出了毒素，从此缠绵病榻，后来还因此去世了。而我的母亲……却乘乱与人私奔，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叶流闻依然捂着脸，似乎提到这件旧事对他而言也是莫大的耻辱。

“怪不得你对青峰阁死心塌地，一心想要认祖归宗。” 韩微轻叹了一声，“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自从阁主将我关入地牢，宣布永远不会放我出去，我就知道，他永远不会承认我，也永远不会为我洗刷冤屈了。对青峰阁，我已经死心了。可是……”他的双肩再度剧烈地颤抖起来，“可是……阿韵姐姐也觉得是我给林匆下毒……全天下都可以冤枉我，可是她不能……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当面和她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好，我帮你。” 韩微点头。

“小薇？”叶流闻放下捂脸的手，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有些惊讶又有些愧疚地看着她，“对不起，我……我始终忘不了阿韵姐姐。”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韩微有点莫名其妙，“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会帮你完成。”

看来，是自己会错意了？看着韩微一脸正直的表情，叶流闻隐隐有点失落：“那，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真的是少阁主派你来的吗？”

“我跟林匆无关。”到这个时候韩微终于可以撇清。她沉默了一下，终于给出一个解释：“很久很久以前，我到一个村庄给村民治病，却正好碰到一群强盗来洗劫村庄。我躲在一间草房里，听到外面烧杀抢掠的声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有一个大侠赶到，杀死了强盗头子，赶走了强盗，救了我和其他村民的命。”

“那个大侠是谁？”叶流闻满脸敬仰地问。

“他叫叶流闻。”或者，应该称为叶流闻的前世。韩微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和陌生的表情，微微苦笑了一下。她无法向现在这个叶流闻解释，他在九重阵中经历的一切，都是根据他经历过的前世演绎，而她与他每一世短暂的邂逅，都会以类似的方式重现。就像一根长线，串联起散落的、埋没在时光尘埃中的珍珠。

“我觉得你和他有点像，所以看到你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想帮你了。” 韩微微笑着说，“说吧，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现在就想出发去金兰山庄找阿韵姐姐。”叶流闻的表情忽然有些忸怩，“再晚些日子，只怕……只怕她就要和少阁主成亲了。”

“你……你不会是打算抢亲吧？” 韩微忽然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盯住了叶流闻。

“不，没有，我真的只是想解释清楚……”叶流闻忽然尴尬得面红耳赤，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少阁主中毒的时候，我看见了阿韵姐姐的反应……她心中所爱的人，居然真的是林匆……那场比武招亲，原本只是个幌子，为的是给林匆竞争武林盟主制造声势，我……我就是个横插进去的多余的人……”

“行，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我也最讨厌被人冤枉了。” 见他越说越是难过，韩微适时地打断了他，口气故意轻松起来，“等你解释清楚了，估计幽冥宫主的解药也能配好了。”

拍了拍包裹里装得鼓鼓囊囊的各种毒药，韩微挺了挺脊背，心中横生出不少胆气。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一阵中给叶流闻埋伏的杀机是什么，但预备下这些可攻可守的宝贝总没有错。

摸了摸挂在腰侧的天目镜，韩微忍住偷看谜底的诱惑，悄悄把手缩了回来。

天亮之后，两人养足精神，朝着金兰山庄的方向而去。

从青峰阁到金兰山庄有一条必经的官道，恰好沿着西江平行延伸。西江极为清澈，两岸青山绿树倒映其中，美如图画。而西江边最美的景致，就数修筑于前朝的名胜崇禧塔了。

此刻韩微与叶流闻并排走在官道上，只见前方的崇禧塔越来越近。十三层的宝塔坐落在水边沙洲上，塔下长着一大片芦苇，雪白的芦花仿佛一朵朵白云，将这座宝塔衬托得宛如仙境。

什么时候能带叶流闻平安回归仙境就好了。韩微心中微叹，偷眼看了看一旁的叶流闻。只是这九重阵，真不知他们能不能顺利闯出去。

似乎感受到韩微偷觑的眼神，叶流闻转过头，朝她看了过来。韩微心头一跳，赶紧转开了视线。

叶流闻眼神一黯。这个小薇，似乎总藏着什么秘密，而他永远不会知道。

两个人正各怀心事，忽见前方走来一大队人，将官道占了个满满当当。那些人个个穿着簇新的衣袍，有的挑着箱笼，有的吹着唢呐，有的赶着马车，而队伍正中间，则是一顶四人抬着的大红花轿。花轿四角，各垂着一个金质的铃铛，铃铛的造型，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

金兰山庄！这下连韩微也看出来了，这是金兰山庄的送亲队伍。骑在马上的矍铄老者是庄主程沂白，而花轿中坐着的新娘，就是要去青峰阁与林匆举行婚礼的程韵！

感觉到身边叶流闻身体一动，韩微连忙一把拽住他，闪身站在了官道边，给庞大的送亲队伍让路。

“放手，我要去给阿韵姐姐解释清楚。”叶流闻没有硬挣，只对韩微道，“我告知她真相后，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嫁给林匆。”

“好，我不拦你。” 韩微说着，朝来时的方向扬了扬下颏，“我记得那里有个茶楼，他们远道而来，肯定会在那里歇脚。你要找程韵说话，在那里比较方便。”

叶流闻点了点头，和韩微一起掉头往回走，果然远远地就望见金兰山庄的送亲队伍停在茶楼下，轿夫和仆役们都端着茶碗歇脚。而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喜娘则簇拥着蒙着盖头的新娘子进了二楼包间。

“你不会武功，就在这里等着我。”叶流闻摸清情况，对韩微道，“以我的轻功，他们发现不了。”

“把话说清楚了就好，不要多耽误。” 韩微虽然担忧，但自己同去确实只是累赘，只能叮嘱，“尽量不要闹出动静，你现在动手越多，毒性就会发作越快。”

“好，我偷偷潜入二楼，然后点了其他人的穴道就好。”叶流闻保证着，几个起落就绕到了茶楼后面，消失在韩微的视线中。

站在官道边，韩微远远望着那座茶楼的二楼。时间一点点过去，茶楼下歇脚的人们一切如常，二楼也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叶流闻，在自己的教导下总算是成熟了一些。韩微刚开始自我表扬，眼前却蓦地掠过一缕红影，紧接着整座茶楼都如同沸水滴入油锅般炸裂开来：“贼人把小姐掳走了！”“快救小姐！”

什么，叶流闻把程韵掳走了？！韩微大惊，此刻已看清叶流闻正带着程韵跃下了茶楼，沿着道边西江的滩涂往前一路飞奔，最后消失在了那座早已废弃的崇禧塔之中。

而那抹红影，正是程韵身上穿的鲜红的嫁衣。

刚才白夸他了，这个叶流闻，怎么还是那么幼稚鲁莽！韩微又惊又怒，偏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沂白带着金兰山庄的人团团围住了崇禧塔。但他们毕竟忌惮程韵落在叶流闻手中，只能一边朝塔上喊话，一边差人去青峰阁报信。

过了没多久，官道上传来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却是林思远、林匆父子带着几个青峰阁的手下赶来了。

和程沂白匆匆见了礼，林思远走到崇禧塔前，运起内力朝塔内叫道：“影子，我们现在已经查明了下毒的真凶，知道你是冤枉的了！你赶紧和程家小姐一起出来，我们一定会还你清白！”

然而塔内毫无动静。

“亲家翁，你确认他们在里面吗？要不要我们一层层地派人搜上去？”林思远狐疑地问程沂白。

“我是亲眼看到那贼子带着阿韵进塔的。”程沂白焦急地回答，“那贼子说不许派人进塔，若是硬闯，只怕他会伤害阿韵啊！”

“亲家翁放心，我一定会保阿韵安全。”林思远说着，又抬头朝塔内叫道，“影子，我带来了你的解药。如果你肯放了程小姐，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父亲，无论什么条件你都可以答应？”林匆忽然皱眉问。

林思远瞪了一眼林匆，压低声音：“自然是骗他的。不过他多日未服解药，此刻毒性肯定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我就不信，他宁可活活疼死，也不肯和我们谈条件。”

林匆不答，只是望着寂静的崇禧塔。显然里面的人对林思远的利诱依然不为所动。

“等着吧。”林思远看着西江上映出的落日红霞，“天就要黑了，而他的毒，夜里会发作得更厉害。”

终于，西江水面上最后一抹亮光也消失了，天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而那座孤独高耸于江畔的崇禧塔，更是透不出一丝光线和一点声音，让人完全猜测不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微悄悄地朝塔底走了过去。

折腾了大半日，青峰阁和金兰山庄的人也累了，此刻都分散着坐在崇禧塔周围，隔着茂密的芦苇丛与崇禧塔相望。几点微弱的萤火从轻薄的芦花中飞了出来，如同篝火的余烬，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腐草为萤。可惜萤火虫再怎么拼命，也不过能亮上一夜罢了。到了天亮，尸体还是得落回腐草里去。”忽然，韩微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凉薄的话，只有林匆才说得出来。

韩微不由轻轻攥住了藏在袖子里的毒针。

“谁？”几个人警觉地朝望了过来。

“我是青峰阁的丫鬟，伺候少阁主的。”韩微努力不动声色地回答着，脚步不停，朝林匆的方向走去。

那些人是金兰山庄的下人，听到韩微的回答，便不再理会。

见林匆林思远几个人正在说话，韩微默默地站在了林匆身后的阴影里。

“你们分别从不同的方位潜入崇禧塔，趁影子现在毒发，伺机将他拿下。”林思远朝七八个劲装打扮的青峰阁弟子下令。

“可是，万一他狗急跳墙，用阿韵做挡箭牌怎么办？”程沂白担忧地问。

“岳父放心，他不会伤害阿韵。”林匆忽然说。见程沂白和林思远都惊讶望过来，林匆只好解释，“影子暗恋阿韵，否则他不会逃走后又来参加比武招亲大会。”

“那个卑贱东西，也敢对阿韵动歪心思？”程沂白仿佛被侮辱了，怒不可遏地道，“等抓住他，老夫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好，抓住他任凭亲家翁处置！”林思远点了点头，对手下弟子们下令：“只要能救出程家小姐，影子死活不论！”

“是！”青峰阁弟子们齐声答应，正要出发，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都不许动！”

却是韩微一步从暗影中冲出来，手中毒针堪堪戳在林匆的脖颈间。

“谁要妄动一下，少阁主立刻就会死！” 韩微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毒针。幽冥宫的东西酷炫得很，毒针在夜色中发出微微的蓝光，肆无忌惮地宣扬着自己剧烈的毒性。

“是你！”林思远认出了韩微，不由大怒，“你究竟受何人指使，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只要你们不杀影子，我立刻带他离开，不伤少阁主分毫。” 韩微干脆利落地回答。

“只要你不伤害匆儿，我什么都答应。”林思远生怕误会，又赶紧道，“影子武功那么高，就算我们一起上也杀不了他。这世上根本没人杀得了他！”

“这世上没人杀得了他？” 韩微心中微微一动，似乎对于破阵的关键有所感悟，思绪却一下子被远处传来的叫喊牵走了。

“庄主，阁主，小姐出来了！”守在崇禧塔下的人们忽然一起叫嚷起来，原本沉寂如死的西江畔忽然一片欢腾。

“阿韵出来了？”程沂白第一个反应过来，推开站在前方的青峰阁弟子就冲了过去。下一刻，林匆抬起手抵住了韩微的手腕，将她握着毒针的手推远了一点。

“快结束了。”他抛下这句话，分开众人朝崇禧塔下走去。

韩微愣了愣，也握着毒针紧紧跟了上去。如果他们对叶流闻不利，她不介意真的在林匆这位阵主的脖子扎一针。

跟着林匆沿着唯一一条狭窄的通道来到崇禧塔下，韩微一眼就看到了叶流闻。隔着茂密的芦苇花，叶流闻无力地靠在程韵的肩上，眼睫低垂，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阿韵，你没事吧？”程沂白第一个冲了上去，伸手就要把叶流闻从程韵肩上推下去，“你背着他干嘛，还不快扔了？”

“爹爹，我没事。”程韵做出一个保护叶流闻的动作，目光却望向了林匆，“少阁主，我答应过不伤害他。你们可以把解药给他吗？”

“好。”林匆点了点头，将叶流闻从程韵那里接过来，交给一个弟子背好，“送影子回去。”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韩微，却没有再说什么。

抓起叶流闻低垂的手，韩微试了试他的脉搏——果然是毒发了。不过幸好她先前已经收到幽冥宫主的飞鸽传书，根治易筋洗髓汤的解药已经配好，再过三日就能派人送过来。相比起来，青峰阁缓解症状的所谓解药，早已失去了疗效，服不服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太好了，阿韵毫发无损。虽说今日耽搁了吉时，但我已请人占卜出明日也是拜堂吉日。”程沂白和林思远的笑声从韩微身后传来，她蓦地回头，恰正看见了程韵一脸似喜似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