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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 第43章

作者:丽端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5-03 17:49:06 来源:小说旗

太史阁的所有藏书烧了三天三夜,按照西荣国君的命令,太史阁以撰写伪书的罪名被查封,阁中众人流放三千里,一应财产充公。

唯一被赦免的,只有叶流闻。

也许是因为他在服下化功散时说的那些话太决绝,韩微竟然没有勇气在叶流闻面前现身。她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等待着如同利剑一般悬在头顶的杀机。

叶流闻离开了帝丘,并未回到他的祖国西荣,而是一路往北而去。一路上但见城镇寂寥,乡村荒芜,都是西荣国征战天下时留下的疮痍。

他一直来到了九嶷山。

在朱天阵中,九嶷山位于天下正北,乃是风水绝佳的墓葬地,向来有“生在帝丘,死在九嶷”之说。九嶷山中有一处名为帝王谷,是历代皇陵所在,而其余地点,则被大大小小的达官贵人之家占据了去。

叶流闻住进了一处僻静的墓园。那墓园背山而建,园中立着一间守墓的瓦屋。他在开满白色小花的心砚树下亲手堆起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两行字:“爱妻刘氏静河衣冠冢。愚夫叶流闻泣立。”

爱妻?就是他假借入赘灭掉满门的北迪宰相之女?韩微默默地看着叶流闻将用血写就的《天华往生经》埋进坟内,想起那位被骗的女子自尽时留下的“来生来世,再不为人”的遗言,忽然明白了叶流闻如此封闭自己的原因。

他的前半生,确实是有罪的。如今他隐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是打算用自己的后半生去赎罪吗?

然而很快,韩微就发现叶流闻选择的这个地方不简单。墓园后的山壁处看着毫无异状,但若是扳动某个机关,石壁就会缓缓打开,供叶流闻进入。

叶流闻雇了一对山民夫妻,每日定点将饭食送到守墓小屋内。而他自己,则长时间地隐身在山壁后的神秘空间里,若非出来吃饭,绝不露面。韩微虽然十分好奇他在里面做什么,却不敢冒然现身。

因为她看得出来,叶流闻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他阴鸷的眼神如同绝境中的狼,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韩微每天躲在墓园外,看着从山壁中出来的叶流闻一天比一天消瘦,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似乎是久不活动,腿脚都有些僵直。每天他唯一的休闲,是在饭后走到为宰相之女设立的墓前,侧身倚靠着墓石坐下,闭上眼睛小憩。

整个墓园里一片安静,韩微伏在墙头,看见叶流闻歪着头靠在墓碑上,睡颜恬静,坟畔心砚树的白花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襟。韩微忽然于深刻的疲惫中觉察出叶流闻隐藏的哀伤,心中五味杂陈,竟不忍打破这浅淡的静谧。

当完全掌握叶流闻的作息规律后,一天夜里,韩微壮起胆子走进了墓园。潜伏的杀机不知何时会降临,她不能一直等下去,她必须知道叶流闻的秘密。

点燃火折,韩微仔细地摸索着山壁周围的机关。她过去修行时也研究过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对各类机关消息之术触类旁通,因此很快便发现了其中关窍,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隐蔽的石门。

面前是一条曲折的通道,绿光就是从通道尽头幽幽传来。提防着四周隐藏的机关暗器,韩微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直至一个时辰之后,才有惊无险地站在萤石砌成的洞厅之中。

举目四望,从头顶半圆形的穹顶到几个石厅的方位,韩微断定自己正置身于九嶷山下某个墓室里。她轻轻跨过地上堆砌的百来个沉重的木箱,站在一扇关闭的门外琢磨了半晌,终于大着胆子解开了门锁,轻捷地打开了身前的屏障。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四壁的萤石将这间密室照耀得如同白昼,那个人坐在一张宽大的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他的背影瘦削而挺拔,全神贯注的姿态显示他根本没有觉察韩微的到来。

韩微不明白夜阑人静之时叶流闻不去安歇还在鼓捣什么,却不敢走进门内瞧个仔细。默默地看了一会,韩微轻轻关上门,偷偷打开外面那些堆砌得小山一般的厚重木箱,发现里面都是一卷卷编好顺序的纸册,透着上好的防腐香料的味道。可惜当她想要看个仔细的时候,叶流闻忽然从密室内出来,惊得韩微藏身在木箱的阴影内不敢动弹。幸而叶流闻的眼睛根本没有往这边瞧来,径直走到墓室后部一处储存山泉的池子边,开始脱衣服。

意识到他要洗澡,韩微的脸立时红得如同煮熟的大虾,心脏拼命的窜动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闭着眼睛藏在木箱后,只觉那哗哗的水声一直响了很久很久,等她终于可以逃离的时候手足都有些发软。

第二天,当韩微犹豫要不要再度进入山腹墓室时,一个人出现在了墓园中。

居然是太史阁的门人锦途!他居然没有和其他门人一样被流放?

从锦途华贵的服饰,韩微几乎立刻就已断定当初太史阁的内奸是谁。可就算提前知道,她也改变不了太史阁的命运。

锦途显然也掌握了叶流闻的行踪,悠悠闲闲地坐在墓园内的石凳上等待。果然,到了晚饭时间,石壁打开,叶流闻走了出来。在阴暗的石洞内待了太久,他出来时被夕阳的余晖一照,眼神都有些模糊起来。

“小侯爷,别来无恙?”锦途微笑着站起身,向叶流闻点了点头。

叶流闻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满面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目光渐渐收束成凌厉的冷光:“是你?”

“是我,怎么,不欢迎?”锦途敛去了笑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叶流闻。

“你来做什么?”叶流闻沉着脸问道。

“我们坐下慢慢谈。”锦途再度伸出手去,却被叶流闻坚决地拂开。

“我知道小侯爷是为了当日化功散一事记恨于我,但那也是情势之下迫不得已,锦途在此向小侯爷赔罪了。”锦途说着,便是深深一揖。

“不敢当。锦途大人向西荣国献报有功,又里应外合打开了太史阁的大门,把那些妖书烧得干干净净,只怕现在在朝廷里已是红得发紫了吧?”叶流闻让开一步,讥讽地道。

锦途见叶流闻神情不屑,脸色也不太好看,勉力压制着怒气道:“西荣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我这番来,是奉了荣王之命,邀请小侯爷出山,和我一起重建太史阁。”

“荣王封了你做太史令是吧?”叶流闻见锦途显是默认,拱了拱手笑道,“那就恭喜锦途兄人如其名,换了主子后前途锦绣,叶流闻是没有福气沾您的光了。”

“小侯爷若是不肯出山,锦途也无法勉强。只是重建太史阁是大事,还望小侯爷能指点一二。”锦途继续低下声气道。

“阁里的书都烧了,剩下的器物收藏都抄去了,生还的阁中门人都不知道你做的一切。”叶流闻冷冷地回答,“我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除非你杀了我去招揽人心。”

“可是别忘了,我也是阁主亲自点了承钧星的继承人,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了我。”锦途慢慢向叶流闻踏出一步,眼神犀利,“狡兔三窟,太史阁绵延千年,自然不会没有藏书备份之处,而这个秘密的地点只有阁主本人才知道。何况还有一些东西是靠历代阁主亲口传授的呢,若没有安排好后事,老阁主怎么甘心蹈火而死?”

“你怀疑他告诉了我?”叶流闻冷笑道。

“本来最有可能的人选是冉霖,不过他已经死在阁主之前。”锦途说着,猛地伸手抓向叶流闻的肩头,“我原本也不曾怀疑过你,可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有资格知晓阁中机密,既然不是我,那就一定是你了!”

“你这是合作的态度吗?”叶流闻虽然内力尽失,招式仍在,几个步子便绕开了锦途的偷袭。

“若是以前,我倒是还忌惮你三分。可惜你的武功已经废了。”锦途说着,接连几掌,将叶流闻逼得直退到山壁之前。他武功虽不拔尖,但对付内力尽失的叶流闻却绰绰有余,三两下便卡着叶流闻的脖子按在山壁上,“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出,那个地方就在这里,对不对?”

“有本事你自己进去。”叶流闻冷笑着回答,掩饰着心底的惶急。他长年累月蛰居山中墓室,身体和心神都损耗极大,因此对锦途的突袭竟毫无准备,只能束手就擒。幸亏锦途为了独领其功,如此隐秘之事连帮手也不敢带来。

“这里面想必机关重重,我可没那个本事。”锦途没有松手,也没有使力,只看着叶流闻的眼睛诚恳地道,“小侯爷,其实我要做的无非是重建太史阁,你何必死守着这些备份的残书不肯通融呢?想当初你为了保住这里不惜苟且偷生,我和你实际上是殊途同归,否则太史阁恐怕连一个传人都不会剩下。”

“你不配和我相提并论。”叶流闻似乎懒怠看到锦途近在咫尺的脸,索性闭上了眼睛。

“我不配?我受西荣国所逼,打开了阁门放士兵入内,可你却亲手杀了冉霖,你手上沾的血比我多得多!我最恨就是你这一副轻狂样子,若不是出身好些,你以为你哪里强过了我,能得阁主另眼相看?”锦途说着,蓦地伸指在叶流闻身上点了几点,刻毒一笑,“幸亏当日我怂恿冉霖废了你的武功,今天你落在我手里,不怕你不听我的话!”

锦途所使的乃是分筋错骨之类的手法,用于逼供甚是有效,因此方一收指,叶流闻便闷哼一声,头猛地往后仰去,大颗的冷汗雨点般从额头滴落。他咬着牙关捱了半晌,那错裂筋骨的痛却丝毫不见缓解,终于虚弱地道:“你放了我,我开门就是。”

“小侯爷铁心辣手,我不得不防。”锦途虽暂时解了叶流闻的痛楚,却依然不肯放他双臂自由,只是牢牢抓住他道,“如何操纵机关,你只管说就好。若要玩什么花样,最多我们两人同归于尽,那太史阁也就真正绝了后,想来小侯爷自己也不敢辜负了阁主的托付。”

“我并不想死。”叶流闻一边教给锦途开启机关之法,一边若有若无地向韩微的方向摇了摇头——他是一直知道她在的!而他却一再提醒她不要露面,也不知是要她提防锦途可能带来的帮手,还是表明自己完全可以对付锦途。

躲在墙外的韩微默默解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那根古怪指甲,套在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她咬着牙一伸手,黑红色的指甲便蓦地伸长到了一尺,如同利剑一般戳穿了墓园的土墙。

墓园内,锦途打开石门,便拽着叶流闻走了进去。而叶流闻倒也守约,何处有暗器,何处得坦途,都说得清清楚楚。待到两人走到墓室正中,叶流闻望着地上层层堆叠的木箱道:“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你来开。”锦途生怕叶流闻使诈,将他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叶流闻也不拒绝,抬脚一勾,便打开一个箱盖,露出里面满满的书册来。

“想不到果然另有一个藏书洞……”锦途感叹了一句,眼神忽然一凛,一把钳住缓缓走向左前方的叶流闻,“不对,看这些箱子的数量,根本不能容纳那么多文献,而且这些书册纸张太新,根本不是古本!”

“这里是很久以前废弃的皇陵,真正的墓室还在里面。”叶流闻说着,指着前方嵌在墙上的一个游龙图案浮雕石道,“按一下便能打开前面的暗门。”

锦途处处谨慎,此刻也并不亲自动手,只捡了地上一个青铜灯盏朝那机关掷去。只听喀喇一声,对面的墙壁上现出一片黑黝黝的孔洞,数枝细长尖锐的铁钎如同闪电一般向二人所立的方向飞来!

果然不出所料。锦途冷冷一笑,早有戒备地猛力拉过叶流闻挡在身前,疾步后退。然而与此同时,叶流闻却也大力向锦途身前扑来,倒似要舍身救护锦途一般。还没等锦途想明白叶流闻怎会如此好心,两个人的两股力量已叠加在一起,叶流闻便跌得过了,堪堪错开了锦途的胸腹。兔起鹄落之间,一枚铁钎穿过了叶流闻的肩头刺入锦途小腹,另一枚却正好无遮无挡地扎进了锦途的胸膛!

“你够狠……”锦途此刻方明白叶流闻之所以敢发动同归于尽的机关,赌的就是自己会以他挡刃,方才欲擒故纵借力逃生,自己却果然上了当,看来于这“铁心辣手”四字,自己终究比他不过!愤怒之下,锦途一掌挥出,将叶流闻硬生生地从串连两人的铁钎上打飞了出去,方才闭上了满是不甘的双眼。

叶流闻被锦途临死一击打得撞在石墙上,只觉全身骨骼几乎寸寸碎裂,却依然不放心地想要爬起来查看锦途的情况。然而他受伤太重,甫一挣扎,大股鲜血便从他口中喷出,竟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可是现在还不能死,不能死!叶流闻不断告诫着自己,拼命睁开眼睛,望向隐隐透着日光的甬道尽头,不让自己沉没到黑暗中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虽然实际上并不久,却让重伤的人感到绝望的漫长。终于,在他以为自己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人从甬道内走进了这间血污的墓室。

“当家的,我们这样走进来,少爷会不会生气?”一个声音从远处渐渐走近,夹杂着两个人在甬道内的脚步声,赫然是日常为叶流闻送饭的山民夫妇。他们显然在外面潜伏了许久,此刻才冒险进入了石门

“我们是关心他,应该没事。”那个丈夫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忽然惊叹一句,“你看,这是皇家的龙纹!这里就算埋的不是皇帝,也是个王爷公主,怪不得设了那么多机关!”

“那么陪葬应该是不少吧……”妻子带着小小的窃喜,胆战心惊地攥着丈夫的胳膊,忽然于四壁莹润的绿光中看到了堆砌得小山一般的木箱,脱口惊呼,“啊,这么多!”

“别动!”丈夫一把抓住加快脚步的妻子,指了指地上血流满地的两个人,顿时把妻子吓得躲到了丈夫身后。

小心地蹲下身,丈夫试了试锦途的鼻息,放心地点点头。待他重新站起时,一旁的妻子扯了扯他的衣袖,“少爷他……还睁着眼睛呢……”

“那么重的伤,肯定是活不了了。”丈夫随意答了一句,自顾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木箱,发现里面都是书册,不甘心地伸手进去抄了抄,哼了一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们要不要先救救少爷,他……他一直不闭眼睛,好可怕……”妻子小声道。

“救下他我们还走得了吗,还有这人命官司,我们少不得要连坐!西荣国的军队很快就要杀到九嶷郡了,孩子们还在镇上,我们赶紧找点值钱的东西接了他们逃命。”丈夫放弃了搜索木箱的打算,四下打量了一下墓室的结构,指着一扇开着的石门道,“我们到里面去看看。”

妻子望了望一动不动的叶流闻,想想丈夫的话在理,不再说什么,跟着丈夫消失在另一间墓室里。他们毕竟只是普通的山民,大难当头,唯愿能保住自家的平安。

韩微此刻已在墓室之中。她原本想要偷袭锦途,却不料叶流闻的动作比他还快,刹那间已将锦途毙命当场。

见山民夫妇只顾敛财,而叶流闻肩头的伤口却不断流出血来,将半个身子都染红了,韩微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走到叶流闻身前,先点了止血的穴道,再解开了他双臂的禁制。

叶流闻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睁了开来,一眼看见韩微,冷淡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有金疮药吗?”韩微一边包扎他肩头的伤口,一边问。

然而叶流闻没有回答,韩微以为他没有听清,却顺着他的眼光望见了再次出现的山民夫妇。他们并没有多大的收获,一个手里握着叶流闻的钱袋,一个胡乱拿了几样铜地镏金的香炉和笔洗。

“少爷……”山民妻子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踟蹰着不敢再说什么。

“你们走吧。”韩微无暇理会他们,随口吩咐了一声。然而这一声于两人而言如同赦令一般,连忙抱紧了手上的东西,往甬道外走去。

“我需要药给你止血,这里有么?”韩微只是皱眉处理着叶流闻的伤处,对其他并不在意。

“有。”叶流闻安静地垂下眼睑,低哑地道,“往右拧桌沿的砚台。”

韩微点点头,走过去伸手拧动那仿佛镶嵌在石桌上的石砚。她正有些奇怪金疮药会藏在如此怪异的地方,却听远处甬道内风声不绝,山民夫妇蓦地失声惨叫,却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她心下一紧,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下意识地冲回叶流闻面前,却见他仍是靠墙坐在原处,脸上似笑非笑。

“药……在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他闭着眼睛,忽而道。

心底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也凉透了,韩微掉头跑到甬道处,猛地捂住了嘴——无数锋利的刀尖组成狰狞的栅栏,密密麻麻地将甬道切割成一段一段。而那对山民夫妇,则被这些从天而降的利刃刺穿了身体,倒在这片荆棘地狱之中,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苦痛。

“你骗我……”韩微转过头看着叶流闻,几乎不能成言。若不是他借口取药骗她打开了连接砚台的机关,那两个虽然见利忘义见死不救却罪不至死的山民夫妇怎会惨死当场?

“不能让他们泄露这里的秘密……我再也输不起了……”叶流闻无力再说下去,头靠着石壁,身体却慢慢软倒。

韩微看着他淡然的脸,平生第一次有了打人耳光的冲动:“那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本不想你牵连进来……既然杀不了你……就留下你……”叶流闻头一歪,终于放任自己昏晕过去。

韩微的心里蓦地一痛,终究还是走到木柜前,打开抽屉拿出了金疮药。

叶流闻的左肩被铁钎穿透,尽管韩微将他挪到外屋请了大夫救治,仍然是伤了筋骨,从此左臂活动再不如以往灵活。看着韩微忧愁的模样,叶流闻淡笑道:“不影响右手写字,已经不错了。”

想起他当日站在锦途身边的方位,竟已是算好了今日的一切,包括牺牲掉的这条左臂,韩微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她端了药碗进来喂叶流闻喝下,看他精神好了些,终于把萦绕在心头的疑惑问出来:“你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

“为太史阁重新建立一个藏书洞。”叶流闻显然十分信任韩微,并不打算隐瞒她。

“备份的史书,就藏在这个废弃的墓室里面吗?”韩微有点奇怪,毕竟她看过这个墓室,里面虽然有一些书籍,但墨色很新,都是叶流闻最近写出来的。

“不,在另一个地方。”叶流闻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力气不济,躺在床上微微喘息。

韩微用手帕擦去他额头的冷汗,不欲他再费力讲下去,站起身准备出去清洗叶流闻换下的衣物。

“别走……”叶流闻忽然慌张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摆,眼神中都是恳求,“听我说完。”

韩微不忍拂逆他,走回来重新坐在他的床边,发现叶流闻虽然面白气弱,眼中却闪着奇异的亮光,仿佛把整个生命都逼到了眼眸之中。

“你可听说过开明兽?”

韩微点了点头,想起来在帝丘珠市看见的那头可怜的小兽。

“开明兽是昆仑神兽,不仅肉质鲜美,更重要的是具有强大的记忆能力。人如果吃掉开明兽的脑髓,就会获得这种超凡的记忆力。”叶流闻缓缓地说。

韩微屏住了呼吸,她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端倪,却无法相信。

“我进太史阁的时候,阁主当场便给我点了承钧星,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我心中难免有些窃喜,却不知一开始他已看穿了我的身份,知道我‘铁心辣手’之名,早已不将我做常人看待。”叶流闻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阁主明里让我在阁中抄书磨炼心性,暗中却嘱咐我寻找开明兽。等我终于在珠市上带回开明兽的头颅时,他再也不过问阁中之事,只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用开明兽的脑髓炼造丹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太史阁的劫数,而我,也心甘情愿地参予了他的计划。”

“你是说,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阁主授意你的?你根本不曾背叛过我们?”韩微惊道。

叶流闻点了点头,无力地笑道:“丹药炼成之后,阁主给我服下,借故把我关到藏书洞中,实际上却是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躲在那里阅尽藏书,将它们尽数默诵下来。所以太史阁确实有一个藏书备份之处,那个地方就在我的脑中。”

韩微没有答话,面色却已渐渐苍白。叶流闻的话语虽然极为简短,却如同钥匙一般解开了那段时间的所有疑窦,否则以叶流闻的武功,完全可以从太史阁逃离,何必意气用事反被擒下?若没有太史令的协助,他又如何能轻易打开藏书洞,在林匆面前与太史阁彻底决裂?联想起叶流闻斩首开明兽、假装叛逃、失去内力、杀害冉霖的一幕幕,哪怕韩微此刻得知他都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保全阁中心血,也忍不住全身发寒——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果然不愧“铁心辣手”的外号。当初太史令挑选他做传承者,也是看中了他这常人万万不能及的坚忍和狠绝吧。

叶流闻看出了韩微神色的变化,没有说什么,只是目中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冷冷地道:“小薇,我跟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你留下来照顾我,让我可以安安稳稳地把脑中记忆的藏书全部写下来,这样你也会知道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好。”韩微最终点了点头,发现叶流闻的眼神比方才更冷了下去,仿佛刚才所有的火焰都不过是寒冰的幻影。她想就算叶流闻说的都是真的,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的所作所为依然超越了她内心道德的底线,让她永远无法从理智上谅解。他和她之间,注定要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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