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延村破局者 第1章 鬼市墨香

第一章 鬼市墨香

残月如钩，悬在青岩镇西头的歪脖槐树上。刘老鬼蹲在树根旁，用旱烟杆拨弄着地上的纸人——那纸人眉眼糊得不成样子，却穿着件簇新的杭纺褂子，袖口还绣着朵褪色的曼陀罗。

“老鬼，又捡阴物？”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拄拐的苏老鬼站在阴影里，拐杖头雕着的兽爪泛着青光，正是十年前从荒**顺来的“引魂杖”。他肩头蹲着只三足金蟾，蟾嘴里咬着半块发霉的绿豆糕——这是今晚第七个从鬼市“顺”来的活物。

“嘘——”刘老鬼吹熄火折子，“卯时三刻的鬼市，碰着带曼陀罗的物件儿，准没好事。”他踢了踢纸人，褂子兜里掉出张皱巴巴的字帖，“李秀才那酸货的字？”

字帖上“荒鬼”二字写得龙飞凤舞，墨色竟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苏老鬼用拐杖尖挑起字帖，金蟾突然发出刺耳的“呱呱”声，蟾背上的疙瘩渗出黑血，在字帖上晕开朵形似井眼的污渍。

“不对劲。”刘老鬼摸出腰间的铜铃——这是他当棺材匠时，从难产鬼妇腕上解下来的“平安铃”，“昨儿给城西赵员外迁坟，挖出来的骨殖全朝着东南方摆，那方向……”

“是李秀才的坟。”苏老鬼接口，拐杖重重敲在槐树上，惊起几只夜鸦，鸦爪间掉下个布包，里面滚出半块带牙印的牛肉干，“有格那饭桶又去荒村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哗啦”水声，像是有人从井里爬出来。刘老鬼攥紧铜铃，却发现铃口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布，上面绣着的黑色曼陀罗正在吸收月光，渐渐变得鲜红如血。

“谁？！”苏老鬼扬起拐杖，兽爪处突然喷出磷火，照亮了槐树下的人影——是个穿着青衫的书生，后颈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手里捧着卷泛黄的《聊斋志异》，正是死去三年的李秀才。

“二位……救我……”书生开口时，嘴里掉出颗带根的臼齿，齿根缠着截井绳，“荒村的井……要吞了我的魂……”

刘老鬼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歪脖槐树上，树皮突然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嵌着的半截断笔——笔杆上刻着“李记铜铺”，正是李秀才生前最爱用的湖笔。苏老鬼的金蟾猛地跳上字帖，三趾踩在“荒鬼”二字上，竟硬生生踩出个血窟窿。

“三年前你坠井而亡，不是说失足？”刘老鬼盯着书生腕间的红绳，那样式与十年前荒**老妇的引魂绳分毫不差。

李秀才突然扑过来，青衫下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小腿：“我是被推下去的！井里有东西……”他的指甲划过刘老鬼的手背，留下三道血痕，血珠滴在字帖上，竟顺着“荒”字的笔画汇成小蛇状，朝“鬼”字游去。

苏老鬼的拐杖兽爪突然卡住书生的脖子：“说！当年你在荒村偷的阴物藏哪儿了？”磷火照亮书生惊恐的脸，他后颈的爪痕里突然钻出黑色曼陀罗的根须，根须缠着井绳，绳头系着的正是有格的牛皮钱袋。

远处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尾音突然变成溺水般的闷响。刘老鬼摸出怀里的罗盘，指针疯狂逆转，最终定在东南方，而那里正是李秀才的坟茔，此刻正腾起阵阵黑雾，雾中隐约可见有格的身影，他手里举着的不是探墓洛阳铲，而是十年前从荒村带回的引魂铃。

“糟了！那饭桶在挖李秀才的坟！”苏老鬼踹飞金蟾嘴里的绿豆糕，糕点落地时变成块墓砖，砖面上刻着的不是铭文，而是幅狰狞的壁画：穿青衫的书生被推入井中，推他的人戴着斗笠，斗笠边缘露出的后颈，有三道触目惊心的爪痕。

李秀才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他最后指向字帖上的血窟窿，用蚊呐般的声音说：“去……找有格……井眼开了……曼陀罗要……”话未说完，便化作万千黑蝶，每只蝶翼上都印着“荒鬼”二字，朝东南方飞去。

刘老鬼捡起地上的牛肉干，发现包装纸上多了行血字：子时三刻，荒村枯井，带黑狗血。苏老鬼的金蟾突然跳上他肩头，蟾眼里映出远处的景象——有格正跪在李秀才的空坟前，手里的引魂铃正在共鸣，井绳从坟底延伸出来，另一端系着的，是具穿着杭纺褂子的骷髅，骷髅的腕间，缠着十年前失踪的那根红绳。

“老鬼，你闻见没？”苏老鬼抽动鼻子，空气中除了腐叶味，还混着股熟悉的井水腥气，“这味儿……和十年前荒**血祭时一模一样。”

刘老鬼握紧铜铃，铃身突然浮现出当年永革修复的青铜油灯纹路：“李秀才说他被推下井……当年荒**的血祭，怕是和咱们这青岩镇，脱不了干系。”他踢开脚边的纸人，纸人胸口裂开，掉出半张地契，上面用朱砂写着“荒**西三十亩，李长贵购于民国二十三年”——李长贵，正是李秀才的曾祖父。

打更声再次传来，这次清晰可闻：“魂归井，魄归林，阴物现世，鸡犬不宁——”刘老鬼抬头望向残月，发现月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爪痕，形如当年荒**老妇后颈的伤痕。苏老鬼的拐杖兽爪突然发出红光，在地上投射出个巨大的井字，井字中央，有格的身影正在下沉，周围浮起的不是井水，而是无数黑色曼陀罗。

“走！”刘老鬼扯断红绳，却发现绳头连着字帖里的“鬼”字，字被扯破的瞬间，青岩镇四面八方都响起铜铃的轻响，那不是平安的声音，而是某种远古诅咒被唤醒的前奏，“不管这局多大，总得先把有格那饭桶从井里捞出来——免得他真成了荒**的第44个祭品！”

苏老鬼将金蟾塞进刘老鬼兜里，金蟾却死死咬住字帖不放：“老规矩，你拿阴物，我开鬼门。”他用拐杖在槐树下画了个圆，圆中浮现出荒**枯井的倒影，“记住，见到带曼陀罗的活物，别杀，喂点血——当年永革那小子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刘老鬼跨进圆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他转头望去，李秀才留下的《聊斋志异》正自动翻开，书页上写着的不是鬼怪故事，而是青岩镇近百年的失踪人口记录，每个名字旁都画着口井，井沿蹲着只啃食自己尾巴的狐狸，狐狸嘴里叼着的，正是有格的牛皮钱袋。

而在更深的地底，荒**的枯井里，有格的引魂铃终于停止共鸣。井水中浮起的骷髅突然睁开眼睛，眼窝里爬出的不是蛆虫，而是黑色曼陀罗的花茎，花茎顶端的花苞正在绽放，花瓣上的纹路，正是刘老鬼手背上刚出现的血痕——形如三道并排的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