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续面色虽未变,但显然也存着同样疑问。花戎戎正要开口,人已经用两个字问出她心声:“然后?”
“要真说有什么古怪的,倒确实有一桩事特别蹊跷。”带路的弟子边走边说:“肖柠典那头灵兽本就药石无医,活不了多少时日,偏偏当天被人捅了心口。”
“全宗上下都没瞧见生面孔进御兽宗地界,连灵兽们都没发现异常。”他弯腰挠了挠凑过来蹭他裤脚的小兽:“这些可都是,嗯……物证。”
动物的物。
“现下闹不清到底是冲着肖柠典来的,还是有人要算计御兽宗的灵兽。”
花戎戎有样学样蹲下来,眼睛跟着那只毛茸茸的小兽打转,心里盘算着能不能趁机摸一把:“没怀疑过御兽宗自己人?”
问完自己先摇头,这种机密哪能告诉她们两个外人。
没想到那人拍着膝盖站起来,煞有介事地点头:“哪能没怀疑!你说灵兽没见生人,弟子没见过外客,这不摆明是窝里反?”
他压低声音凑过来:“青山道这仙门大比每隔百年都办,本也不受重视,宗里压根没派正经主事来。”
“这两日领队的师姐急得直薅自己头发,给长老们的传讯符成打往外送。”他警惕地左右张望,压低嗓门抱怨:“可苦了我们这些守门的,夜岗排得比先前多了好些。”
他停下脚步,望着面前房门轻叹:“但没法子,若真有残害灵兽之人在御兽宗修行,可比死个弟子严重百倍。御兽宗最重与灵兽心意相通,把灵兽当作自己最重要的伙伴。”
难怪肖柠典会把墨背当挚友。
“此处推门进去,右手第一间就是肖柠典住处。”带路人抬手指点:“幸亏你们今夜来查证,过些时候这里就该清理了,灵兽对血气敏感,闹得不安生。”
柳续无声点头权作道谢,拎着剑带花戎戎跨过门槛。
这些日子见多凶案现场,花戎戎竟对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生出几分麻木。本想着墨背伤重难免虚弱,可当看清屋内情形,心口仍揪得发疼。
血迹从床榻蜿蜒到桌边,挣扎痕迹分明,像是行凶者一击未中要害,任凭那胡狼垂死挣扎许久,从中仿佛能窥见濒死的灵兽在血泊里抽搐。
柳续拧眉,刚要询问尸首去向,转头却发现领路的弟子早已不见踪影。
罢了,晚些再问。
柳续将长剑竖握,袖中乾坤袋里涌出些水状物缠绕剑身。花戎戎没见过这术法,凑过去看,闻到浓烈酒香混着灵力波动。
片刻之间,酒液被灵力震成细雾,纷纷扬扬落向屋角各处。
这招叫啥?酒精消毒吗?
没等问出口,就看见原本空荡的屋内突然腾起缕缕黑气,粘稠如墨汁悬浮在半空。花戎戎心头猛跳,刚想转身发问,手上已蹭到一缕黑气。
花戎戎欲哭无泪,人要是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她绝望地在心底哀嚎,我不要在幻境里变成墨背被人捅个对穿啊啊啊!
结果她确实没变成墨背,可幻境展开……幻境真展开了吗?
周身流转的灵力分明是九尾之力发动的征兆,可她眼前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细微的鼻息声漏进来,像是有人拼命屏住呼吸,可鼻腔还是溢出几丝气声。
她突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了。
黑暗中,这副躯体正用手心摩挲桌角。有股比灵力更凝实的气流缠绕上指尖,转眼凝成五道利爪。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站定了。
失去视觉后听觉格外敏锐,她听见床榻上传来胡狼粗重的呼吸声。像是陷入昏厥的病人,在睡眠中仍被疼痛折磨,绵长中带着滞涩的喉音,呼吸声断断续续硌在耳膜上。
然后她惊恐地察觉右手猛然下压,利爪刺破狼毛直冲心口,已然摸到墨背起伏的胸腔。
别醒……求你了……
就当是在梦里安安静静走了也好啊!作为知晓结局的旁观者,花戎戎只盼着胡狼能没有痛苦的解脱。
可命运偏要作弄人,狼爪比她想象中更快,裹着腥风拍过来。但这具身体轻巧旋身,闪避时连衣角都没让对方沾到一丝。
那人的左手同时掐了个法诀。
花戎戎仔细感受着,是修仙界最常见的隔音术,这手法随便哪个修仙门派的外门弟子都会,实在辨不出袭击者的来历。
她只能跟随着灵力走向来判断,施术范围笼住了整间屋子,把墨背所有求救的可能都闷在了这狭小的房间里。
那人手掌贴着墙面挪动,指尖突然碰到丝滑布料,又顺着纹理往上摸索,触感像是床边的帐幔。
绒毛混着粘稠血液缠在指缝间的感觉难受极了。胡狼每每卷着腥风扑来时,这人第一反应总是先缩身避让,等腥风掠过鼻尖后才敢反击。
这具身体在黑暗中完全靠摸索打斗。
胡狼突然悟了似的,连最后一点脚步声都隐去了。
黑暗突然死寂的可怕,整个空间只剩下凶手急促的喘息声。
那人还在伸手摸索,利爪划过墙壁发出沙沙声。
花戎戎能感受到那种比灵力更粘稠的气流正顺着爪尖往外渗,仿佛在黑暗之中,凶手也是无措的。
直到她清晰感知到利爪划开皮肉的震颤。
似乎是戳爆了胡狼的血管,温热血珠溅落在地的脆响成了寂静中的路标。
接下来每一爪都追着血滴声去,温热的血浇了满手,绒毛、筋肉、碎骨接二连三黏附在指间。
她真的要崩溃了,在意识里尖叫哀求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停下来,却仍然不受她的控制。
那些血仍温热着,奔涌着,流过利爪,漫过耳朵,顺着手腕倒灌进花戎戎的心中。
直到凉丝丝的香气劈开血雾,一双寒冰般的手扣住腕子,然后连她的胳膊都被人制住。少女用膝盖压住她乱蹬的双腿,特有的清洌嗓音刺破黑暗:“花戎戎。”
柳续的手掌钳住花戎戎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对上她那双永远淡漠的眉眼。屋内酒气早已散尽,只余粘稠的黑气悬在房间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