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第三十章 沅芷夫人

萧绎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受重视，以及掌珠日益受宠的严峻现实。有时候他都有点迷茫，到底自己是亲生的儿子，还是掌珠是父皇亲生的女儿？自己的这点地位，完全仰仗媳妇在老爹跟前的得宠啊！但是这会儿他得咽下所有的委屈，因为毕竟掌珠今天这举动真是仗义又大方，还善良得体。临走时再看一眼，他忽然若有所悟——心道，像掌珠这么可爱又端庄有德的女子，的确是应该被推崇被捧着。否则，岂不是没有美丑善恶之分了？

一瞬间，他心莲绽放万千，看着掌珠的眼神明显就有了满满的柔情。连带着，告退时都不忘用感恩的心，对父皇暗暗谢了一千遍。

今日随掌珠进宫的是青鸾和金萱，待见过长城公主行礼之后，两人退到远远的地方，一面留神掌珠的召唤，一面低声说着体己话。

金萱满眼好奇，打量着皇帝如今起居的蓬莱阁。这一处远离百官朝见的紫光殿，在宫中位于东南一隅，离后妃所住的宫苑也有很长一段距离。难怪，如今百官和嫔妃们都难得求见圣颜。

可是，她更好奇的是，那位传说中让皇帝倾心相爱着的女子——沅芷夫人，到底是何等国色？

其实要说好奇，估计这天底下就没人不对她好奇的。

可是皇帝把这位宠妃藏的实在太好了，照算起来这位夫人从受宠到生下长城公主到如今，少说也有十来年时间吧，可是先头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连后宫众人都全然不知情，只以为皇帝忽然一心礼佛，就不近女色了。

掌珠至今还记得当时皇帝刚刚搬进蓬莱阁宣布以后不再幸后宫废除翻牌子时，阮修容也狠狠的发过脾气闹过性子呢，可是都没用，皇帝一句话说不见就不见，不但她见不到，就连执掌六宫的丁贵嫔都见不到。

长城公主生下来之后，也没有立即上报内府记名，而是百日的时候，才忽然下旨，皇帝为这位珍贵的小公主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那一日，估计后宫诸位娘娘们心都碎了，众人都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不甘不愿却不得不做足所有文章，花了心思送了贺礼过去。

于是总算得见这位小公主，掌珠也跟着远远看到过幼时尚在襁褓中的长城公主，只记得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尊贵的身份和皇帝满心的溺爱，已经为她开启了此后人生路上的万千霞光。其余的，什么嫉恨和诅咒，在强悍的皇权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皇帝是开国之君，他要真打定主意想要护着谁，除非倾覆天下，否则谁能动得了那母女两？

可是就算是长城公主百日时，这位神秘的夫人也没有露过面。当时那几年，后宫中人最大的谜题和谈资，就是围绕着这位夫人展开的。

掌珠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够在此见到沅芷夫人。可是就在长城公主带着她进去内殿之后，便有一位戴着眼罩穿着素纱宫装的女子走出来，她拉着女儿的手，态度十分亲和的跟掌珠道了一句：“听说上次是你救了馥儿，真是要多谢你。”掌珠直到这会儿还有点不确定，原因么，据她后来对青鸾和金萱两个说的是——“因为她实在太美了，我那会儿都有点懵，搞不清眼前的到底是人还是仙.......所以如果不是长城公主叫她母妃，我还真是不敢认......”

青鸾和金萱听得入神，因为无缘得见，所以金萱使劲的砸吧了一下嘴，用一种类似于对美食的无限艳羡的姿态和神往，表达了自己抱大腿求捎带的渴望：“主子，下回能不能带上奴婢，哪怕就是远远的看一眼，就一眼，也好让奴婢领略一下，什么是仙子的风采......”

掌珠略带鄙夷的看了看金萱，果断摇头：“不行，公主说夫人从来不见除蓬莱阁之外的宫人，这回能见我，那是格外赏脸。我要是带你进去，就你这张大嘴，一出来肯定就能宣扬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金萱一脸的伤心欲绝，那表情如同人家抢了她心爱的吃食一样一样的：“主子，奴婢保证什么都不说，奴婢要求不高，就只想远远的看一眼——半眼也行呀！”

掌珠不为所动，仍沉浸在先前对仙子那种滔滔不绝的崇敬和仰慕当中。看她脸上的表情如蒙神光笼罩，青鸾也不由凑过来，问她：“王妃说沅芷夫人很美，就算没见到一张完整的脸，也已经美的让人目眩神迷。那照您来看，她身上最美的部分，是什么呢？”

金萱连忙点头：“就是！要说长得美，奴婢一直以为，全天下不会再有人比主子您生的更好。可您今天见了那位沅芷夫人，就被迷的失魂落魄，奴婢真是不信，天底下还能有人比您生的更美。”

金萱这话半是奉承半是实情，要说掌珠的美，真是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本来萧家的几位公主，都已经生的国色天香。可是萧玉姚和萧玉嬛这姐妹两，跟掌珠站在一块也立即就相形见绌。因为她们虽美却都有所缺失，掌珠却是没有。

最起码，掌珠在皮相之美的缺失，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用肉眼察觉的。

所以青鸾心里猜测，这位夫人娘娘，多半还是以气质和仪容取胜的。

但是，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便不应该是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子。

能令皇帝如此倾心，几乎废除六宫为无物，将她安置于六宫之外，寸步不离自己身侧的女子，除了美丽姣好的容颜，更吸引帝王的，应该是其他的……

“夫人的美，在于她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但又恰到好处，无可描摹。反正我从前没见过，也说不上来，只是太惊讶——青鸾，其实我倒是觉得，沅芷夫人身上的气度，跟你有些类似……”

掌珠说着，便细细端详着青鸾，这可把她吓一跳，连忙道：“怎么可能？王妃您别玩笑了，您拿奴婢跟沅芷夫人的倾国之色比，这不是存心寒掺奴婢嘛？”

“就是，主子，虽然奴婢也觉得青鸾姑姑姿容仪态都比我跟迦南要优雅许多，可惜她从来也不装扮啊，就连胭脂都不肯用一下，穿的衣衫也是最简单的那种，真是——有点可惜了。”

青鸾好生无奈，摊手道：“那怎么一样？我一个失婚妇人，本来就只适宜如此装扮，若再弄的妖妖媚媚的，岂不是要惹人闲话？你跟迦南两个，是自小跟着王妃一起长大的，你们就是王妃的脸面行头，所以穿戴装扮必须得讲究。要是跟我看齐，外人保准以为王妃不信任器重你们，这就要给人钻空子了。”

青鸾这话说的没有破绽，但掌珠却微有深意的看了看她。

青鸾自问绝难比拟，也怀着认真的心态问她：“那沅芷夫人，能有多美？可能形容一二？”

掌珠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吭气，但是却有些不自觉的收敛了一下自己的仪态。

从表情上来看，说不清她是见证了完美太过惊艳还是出于女人的嫉妒心，因此受了些说不出的打击。

但就她这个态度来说，已经足够佐证，沅芷夫人必是人间绝色，远非后宫这些娘娘们可比。

其实青鸾能理解她这会儿的心理感触，因为第一次见到掌珠的时候，她也被她的美貌给震慑到了。

皮相这个东西，说震慑人心未免流于肤浅，但又是最真实的五感六觉当中的首要。要非用言辞来形容，便很难描清。

掌珠还是少女，她的美，就如春日里绽放在桃李枝头最艳最娇柔的那一只花苞，未经雨露，还得和风细雨的照拂着，东风稍肆都会让人担心折损了根基。

养花的人盼望着她能绽出最美最妍丽的姿容，来日倾世绝尘，妒忌的人盼着她不待花开就会凋零——所以若世间凡人说美色不重要，那必然是诛心之词。

可是，能让掌珠都觉得惊艳倾心，还没有完全展露容貌的沅芷夫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众人愈发好奇，掌珠却是有些闷闷不乐。直到上了马车，方才朝青鸾倚靠过来，低声道：“青鸾，我先前说夫人神态与你有些相似，是因为——她跟你一样，眼底都有几分薄愁。你们的眼神，总跟我们不一样。”

青鸾不自禁的勉力一笑，而后心中方才了然——难怪掌珠先前不说这一层，议论天子宠妃心怀哀愁，倘若被人听见只言片语，都是大罪。可她绝不会认为这是掌珠胡乱揣测，因为这位主子本就极聪慧。等闲俗事俗人她不肯放在眼底，能看在眼底的，她就心里有数。

紫月杯之事，总算就此遮掩过去。可是拖延了这些时日，大食国的来使，也终于抵达建康城了。

对番十一郎的审讯进入僵局，因这厮不管怎么严刑拷打，始终就是不肯吐露一个字。考虑到他的身份，又不能把人往死里弄。几次尝试之后，徐府地牢的人便把他暂时搁到了一边。因为老夫人没有发话，谁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