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第二十二章 摔了！

因为古旧的都列在最上头，平日里用的少找的也少。青鸾仰着脖子看得眼酸，最后索性搬来长梯，自己爬上去，开始一本本的翻找。她惊讶的发现，东宫藏书数量庞大，而且许多内容都是早已绝迹于民间的。因此虽然一时间没有找到那一排陈列梵文的书籍，但还是挑了几本看了开头，然后决定，等会先借着几本回去看着，便是最终没有找到古梵文注解，但是也算不虚此行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爬到了梯子的最上头。就在她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轻轻翻看时，忽然听得有脚步声传来。可是一转头，就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脚下悬空有七八丈之高，视线被下面几架子的书给遮挡住，除了书只影影绰绰看见来人进来时移动的两只脚。幸好还有人轻声提醒道：“小心，你用的这架梯子脚下有点松散，你先别忙下来，我去叫人搬另外一架新的过来。”

他不说还不打紧，听完之后青鸾立即就听见脚底下很远的地方，传来细微的一声咔嚓的声音——敢情这木梯已经有了些年头了，底下的两只脚都腐了。可叹自己先前一时心急，居然没细看就这么顺着爬到了顶。

这回可好，上不去也下不来，就这么架在了书架顶上，两只手紧紧的抱着左右两根梯柱子，生怕一松手就要掉下去摔成个生肉饼。

青鸾脸色都变了，心道这叫什么事？

底下的人应该就是这书房的主人韦明庭，他声音平和不慌不忙，让她只管慢慢顺着梯子往下走，并道：“我看底下的木头虽是腐软了，但你身量轻，只要动作和缓些，想是没有大碍的。”

可青鸾舍不得放下手里那两三本古书，仍小心的抱在怀里，就这么左一脚右一脚的往下走着。忽然一个不慎，怀里的书掉下去一本，噗通一声轻响，却把她吓得脚下一乱，原本踩着的那一格梯木也吃不住力，一声脆响之后，跟着整个人就这么直瞪瞪的往下重重摔了下去。

“小心！”

底下的人忙不迭伸手来接，青鸾只听着耳畔呼呼风声，接着是砰的一声响，周身连骨头带皮肉都痛了起来，但过得片刻却又似乎觉得——也没有意想中的那么痛？还有，这地板怎么是软的？还——热乎乎的？

“真是对不住，章姑姑，太子殿下再三让奴婢给您道歉，那梯子本不该再放在书房里使的，今天是见外头阳光好又有风，小叶大人就让人把新制的那把梯子搬出去又上了一层清漆在外面晾着。没想到左林右李这两个也不长心，居然就忘了提点您不要用那梯子……总之今日之事，都是一场误会，是咱们做奴才的不上心，让姑姑您受惊吃苦了。”

青鸾躺在纱帐里，又是羞愧又是不安的躺了半天。直到东宫的太医都下去了，再装下去只怕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都要等着急了，这才总算扭捏着结束了装病装晕的症状，扶着自己的额头一脸虚弱而又十分得体的回道：“太子殿下太客气多礼了，本来就是我上门来跟韦大人求教的，没想到最后还连累了韦大人受伤。对了，韦大人现在在何处？我能不能跟他当面道谢？”

传说中十分有才华，而又言语诙谐幽默有趣的韦明庭，其实是个生的白白净净的小胖子太监，这一点，跟青鸾之前的设想，真是相去不要太远。

可是先前，就是这个小胖子垫在了她身下，然后吃住了她全身的重量，这才保住了她没有被摔的七荤八素嘴吃泥。

青鸾觉得，就算今天这事有些蹊跷，但是自己怎么都还是要跟韦明庭当面道个谢的。

可怜韦明庭被砸的不轻，这会儿还躺在榻上直哼哼。听说青鸾来了，连忙隔着几层卷帘就摆手：“哎呀没事儿，章姑姑千万别客气，那啥，你要的那几本书我都叫人收拾好了，一会儿姑姑回去的时候便带走，以后有啥需要的，大可遣人来一趟就行了，不必劳烦姑姑亲自辛苦。”

要说作为掌珠身边的女官，青鸾这身份自然也算矜贵的。就算是服侍人的，可在密密麻麻三六九等的奴才当中，她跟韦明庭的身份一样，都是主尊奴贵，一般的平头百姓都比不得。

但青鸾总觉得今天这事有些古怪，她是被摔了一跤，脑子还算清醒的，这会儿既然韦明庭如此好相与，她便索性大大方方的提出来：“韦大人，我家王妃想要找一本古梵文方面的史书，不知道大人这里可有？”

隔着几层粗幔帐的帘子，隐约见韦明庭似乎是趴在榻上，闻言又是一声抽气一般的声响，接着道：“徐王妃要查古梵文？这可奇了，咱家认识王妃也有些年头了，可是还没见过王妃平日里读书看书呢——”

青鸾一听这话，立即表达满心里由衷的不悦与护主：“韦大人有所不知，我家王妃如今年纪也渐渐长大，平日里闺阁当中，读书看书的时日也挺多的。她先前还说韦大人博学多才，特地让我来找大人借书求教的，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说她……”

这话贬的韦明庭连躺都躺不住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最后还是身边的两个内侍按住了这才放弃。不过再也不敢乱开口，只能小心的应道：“姑姑教训的是，我也是仗着素日跟王妃熟络，这才开了个不妥的玩笑，但是绝无半分冒犯之心，这一点天地可鉴。不过我实话回您，王妃这会儿要找古梵文的书籍，我这只有一本孤本，是海外商人辗转带来中土的，可惜被虫蛀的已经不成样子了。两月前我修复出几页来，后来因为别的要紧事情又搁下了，或者姑姑能否说一下王妃想要查找哪方面的东西？能留下物件，或是有个细一些的内容，我都竭尽全力替王妃办好了来。”

青鸾闻言有些犹豫，她本能的觉得那玉牌上篆刻的文字和图形应该是十分重要的。虽然这韦明庭跟掌珠有些交情，可到底靠不靠得住，还是两说。

于是留了余地，只道：“王妃只让我来找大人借书，并没有具体说要查那些内容。或者这样，今日大人也不甚受伤了，我还是先回去，待禀明王妃之后，再来劳烦大人？”

韦明庭便道好，又让人送她出去。青鸾听着他声音里似有几分轻快之意，忽然又想起那梯子——再看了他一眼，若有深意的跟他福了个礼，道：“我要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要是大人晚来片刻，只怕这会儿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人，便是我了。”

韦明庭没抬头，声音低沉而含糊的回了一声：“不必客气。”青鸾心里有了计较，出来之后，便跟之前那个向自己讨教如何做木槿花的内侍问道：“要是我猜的不错，最近这几天里，也有别的女官过来书房跟大人借书吧？”

这小内侍名叫左林，是姓左，名林。当然青鸾不知道他这名字是不是爹妈给取的，还是那个韦明庭改的，总之左林右李，好像是很省事的一对。

听她这么一问，那小内侍马上就吓得跪下了，眼泪汪汪的分辨道：“姑姑千万饶小的这一回，小的前几日告假回家了，回来之后便听说三殿下的王妃娘娘，身边有个女官看上了我家大人，想做我们的干娘。可惜家大人就是块木头，压根不想找个女人回来过日子。可架不住那位是王娘娘身边的红人，借机要来借书什么的，其实就是想亲近大人呗！家大人不解风情油盐不进，被强行借走了几本心爱的珍藏还不能声张，烦的不行了，这才不得已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可姑姑您千万明鉴啊，小的先头真是不知道您跟那位不是同一个人，要不然，就叫小的出门让雷给劈死……”

青鸾听得心里好一阵抽搐——要说之前没见过韦明庭真人，光听外界的传言美誉，他还真是个让人惋惜的人物。可是啊，如今她是见面就被这白胖子给坑得重重摔了一跤呀，再想居然还有人能看得上他？等等——他说三殿下的王娘娘，也就是说，那是王灵宾身边的女官？

勉力镇定了心神，青鸾问左林：“你说的，可是三皇子殿下的正妃娘娘，身边的典饰大人？她姓什么，与你家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左林一脸茫然的只知道摇头，一问三不知，后来因为心里愧疚，费了好大劲才总算想起来一项：“她姓张，跟姑姑的姓同音，只是人跟姑姑没法比。小的以前没见过世面，总觉得有人愿意做咱们的干娘就是好事，可如今见了姑姑，就寻思着——”

青鸾不用想也猜到他接下来能说什么，当即脚底抹油，走得衣带生风。

到了王府，先去跟掌珠复命。尽管徐老夫人并没有明示，但青鸾仍隐约提示她：“王妃也猜到两位公主要面对的人是谁，若真想帮三公主的话，可去跟老夫人讨个示下，看她的意思如何，再做决策。”

掌珠也并非真的愚钝一味只知道天真，如今事情的风头过去，静下心来，也有了几分大概。不过她不想去跟自己祖母问个明白，看她只是沉默不语，青鸾先是不解，而后恍然——看来徐老夫人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她手里掌着徐家的舵，若真涉及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便是最珍爱的孙女儿求情也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