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第一百九十章 利刃

关于江湖中人的行事准则，其实青鸾并不算了解。她只是对陈霸先等人还算有些认知，但对于似冷定乾这样的，明明身为一代宗师，却甘愿为人驱使成为一柄杀人利刃，且效忠的对象还是如王贞秀这等臭名昭着的恶人，她心中委实不能理解。

而据陈霸先所言，此人武艺绝高，已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只要有他护在王贞秀跟前，那么，不论是行刺还是拘捕，都会非常棘手。

而陈霸先也与她说过，关于冷定乾这个人，他早有安排。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是否可以确保在明天晚上动手时及时将此人剪除？

就在她暗中打量冷定乾的时候，他似乎也觉察到了青鸾的目光。见他一双鹰目看向自己，青鸾连忙移开眼神，适时顿住脚步，在离王贞秀还有数步之距时立定，朝他敛衽行礼。不待她开口，却见王贞秀忽然凑过来，笑道：“美人，怎么到了我跟前，都不凑近点呢？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专门侯在这里等着我出来呀？”

他一面说，一只手已经伸手来勾青鸾的下巴。青鸾弯腰躲避，只是奈何此人早已惯于在人前猥亵女子，少卿终于抓住她的右手，目露亵光的说道：“既然都送到我府门前来了，还怕什么羞呢？”

见他作势要在众人跟前将自己揽入怀中，青鸾忙道：“奴婢听说大人明日便要迎娶夫人过门，如此时候，若被人看见，奴婢只怕自己顷刻间便没有命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王贞秀才总算稍见收敛了一点。不过眼中贪恋的神色却是一点也不加掩饰，而此时青鸾才道明来意，又递上王沅溪的名帖。如此一来，王贞秀简直喜出望外——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原来竟是送上门来的那位堂妹身边的侍女。如此一来，岂有不立即将王沅溪迎进府来好生款待着的道理？

不过他并不放心让青鸾随家仆一道去茶楼迎接王沅溪，反而吩咐人先将她安置到王宅中，并低声怯语道：“你放心，回头见到你家小娘子，我便先替你把身契要过来。明日等夫人过了门，过些时日，咱们便能……”

见他笑得甚是猥琐，青鸾心中不免由衷生厌。幸而他好像确实有十分要紧的事情等着去办，当下吩咐了管事的几句，便径直登车去了。

青鸾则随王宅的管事来到一处别致的小院中，一路上但见美女秀娥无数，仿佛随意在长廊水榭花墙的任意一处，都能见到姿色不凡的美女。而管事的则已经显见对此麻木了，他不冷不热的将青鸾安排到一间厢房内，并唤来两个小丫鬟，道：“这两个，一个秀珠，一个秀玉，现在先调给姑娘差遣。若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您可让她们来回我。”

青鸾见这管事神情倨傲，语气冷淡，似乎全然不将自己看在眼底，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而后她佯装惊惶的谢过了，又亲自将管事的送了出门，这才折返回来，对两个小丫头道：“我是随我家小娘子前来投奔王大人的，如今王大人已经派人去接我家娘子，回头要是你们听说她来了，请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她便往两人手里各塞了一颗小银锭。这两个丫鬟都是十三四岁上下，显见还没有服侍过府中的姬妾，头一回得了赏赐，当下激动的连连点头。因青鸾在王贞秀跟前化名为蕊珠，她们便唤她蕊珠姑娘。随后其中一个忙着去打水让青鸾洗漱又并烹茶之类的，另一个则照着青鸾的吩咐，快步守在了府门口，只等着王沅溪的马车一到，便进来通传。

但奇怪的是，青鸾在屋内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就连小丫鬟烹上来的茶汤都喝了两盏了，门口的那个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她心内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好此时有人来找这个名为秀玉的小丫鬟问话，她便趁机道：“烦你顺道去厨房看看，这会儿可还有什么点心之类的可以先吃的？”

秀玉这才恍然大悟，并且对自己服侍不周深感不安。见她走出了暖阁的大门，青鸾又在四下张望了一番，刚刚回转身，便见已经改名的云镜赫然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她被吓了一大跳，但接着云镜带来的消息，则更让她如坠冰窟——“王娘子被人掳走了，就在那间茶楼里。我们安排的人手防范不足，等待发觉不妥时再冲进去，人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可能呢？那间茶楼统共就前后两个出口，我们都有人在门口盯着，他们是怎么把人弄走的？”

云镜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份详尽的荆州城防图。指着茶楼所在的位置，解释道：“我们初来乍到，对荆州城的地形并不熟悉，这间茶楼的前身本来就是一个地窖，当时用来窖冰，所以，现在可以肯定，她是被人从地下密道中运走的。而且，对方早有准备。你现在要马上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不然十分的危险！”

青鸾心中也十分震惊，没想到她们这边才刚动手，竟然就已经被王贞秀发现了？不过片刻之后，她立即恢复了往常的镇定神色，摇头道：“不，我现在不能走。因为掳走王娘子的人，必定不是王贞秀。所以，他并没有识穿我的身份，现在，只有我才能完成这个任务。当然，我需要你暗中保护我，配合我。”

云镜瞪大眼睛看着她，仍是摇头，十分的不赞同：“可是你怎么才能断定掳走她的人并非王贞秀？还有，离明日大婚只有一天的时间了，你真有把握，能让王贞秀开口告诉你他最终的藏身之所？”

青鸾点点头，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没猜错，掳走她的人，应该是晋安王府派来的。他们这一出，只为了逼迫咱们王爷和王妃在道义上亏欠王娘子，而后才好来跟王爷和王妃做理论。所以，应该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可能会担惊受怕一场罢了。”

经她这么一说，云镜瞬时明白过来，继而不由笑骂道：“原来天家子弟都是些这样龌龊手段的人呐！我还当她这回是要遭大罪呢，心里都有些责怪自己未能及时发现……不过这么一来，你就更加不能呆在这里了。晋安王府的人既然早已入城，那么他们对你的身份自然心知肚明。若是他们向王贞秀告密，到时候便是你再聪慧，也敌不过他们的阴狠手段。”

青鸾微微一笑，目视着窗外的一池春水，神色毅然道：“不，我一定要在王贞秀大婚之前再见他一次……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在他身上找到线索，然后由你传给王爷。”

说完，她这才将腰间佩着的一个香囊取下来。而后打开系绳，对着囊中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云镜便瞪大双眼，惊疑的看着从香囊中蹁跹飞出来的一只近乎无色无形的小蛾虫。

“这是我驯养出来的千里香，这种飞蛾一旦见光之后，便只有十日的寿命。但是，它却能附着在身上有香饵的人鬓发之间，至死方会离开。而后，我们便能借助它的同伴，寻找到它的所在。除非，王贞秀明天晚上打算在一个地下宫殿来行礼，否则，我们都能准确的找到他的藏身之所。”

“原来是这样——这飞蛾，居然如此神奇！”

云镜对千里香赞不绝口，只可惜片刻之后青鸾便蛾虫驱赶到一旁无人能见的地方，并对她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多上心，我们之前收到的谍报，是王贞秀他养了好几个替身。照说明晚的婚事，他必定不会让人相替，这才是我们一定要选在明晚动手的原因。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

“嗯，这个我明白，你放心，我会仔细观察的。”

说完，云镜忽然问道：“其实王贞秀可以找替身，但是，他身后那个剑客，却是绝难被人顶替的——大人，你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青鸾嗯了一声，并不隐瞒云镜，便将冷定乾的真实名号报了上来。随后见云镜似乎神色一变，追问道：“他真是临月剑南宫无涯？不——这不可能，江湖传言，南宫无涯早就死了十来年了！”

青鸾不知她竟然对中土武林也有了解，不过她本身也是习武之人，对这种宗师级别的人会有留意也是情理之中，便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收到的消息，是确认他应该是南宫无涯不假。不过可惜的是，现下的临月剑已不再是一代江湖宗师，他已沦落成为恶人手里的杀人利器。虽然，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是被王家父子以丹药控制了心神，不过，始终已将临月剑的名声败坏怡尽。将来便是他恢复了神志，我想，他也不会再用临月剑传人来做自称了。”

然云镜始终面色异常，似乎对此消息深感震惊，还远超越了千里香带来的震撼。青鸾这才觉得有些不妥，于是问她：“云镜，你怎么了？难道你跟南宫无涯，以前认识吗？”

谁知她却只是摇头，语气低沉，渐带上一丝冷意，决然道：“不认识，不过我师门之中，曾有至亲遭他毒手，因此，这番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取下他向上人头来祭奠我的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