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诱饵

颜冰犹豫了片刻，仍直言道：“王爷，这两个歹人身手都不错，末将怕他们会误伤了您……”

萧绎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不是还有你在吗？难道你觉得自己手里的剑已经生锈了？”

颜冰立即神色一肃，躬身道：“是。”

那两人经过一晚上的严刑拷打，此时已经气息奄奄，不过被冷水泼过之后，神志又是清醒过来。其中一人睁开眼睛看着萧绎，在看清楚他身上的那件家常燕尾长袍上面的暗绣龙纹之后，逐渐露出骇然的表情，在哆嗦了一下咬牙忍住身上钻心的疼痛之后，他开口问道：“你是——”

萧绎的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波澜起伏，身上却有一种隐盖不住的天成贵气，一字一顿道：“本王是大梁天子第七子，受封湘东王，萧绎。”

“你是湘东王？”这回是两人齐齐开口，说完之后又面面相觑。而后这两人似乎都意识到自己这回到底做了件什么样的蠢事了，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跪在左边的那人便放弃了生存意念，语含沮丧的说道：“那这次算是我们有眼无珠，竟然在荆州城里对王爷的女眷多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赐我们兄弟一个痛快吧！我们自己做事自己担，也不必劳烦您手下的这位将军费尽苦心的严刑拷打了。至于我们受谁主使，这一点我们也是不可能开口透露半分的，否则——”

“否则你们留在北魏的家人，就会因为你们通敌叛国，而受到株连，所以你们宁愿一死，也绝不叛主，对吗？”

萧绎的话显见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而一旁的颜冰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诧的神色，而后迅速收敛回去，改为一脸平静肃然。

“本王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将你们此行的目的一五一十的道来，本王可许诺给你们的是，一世的荣华富贵，并且会安然放你们离开王府大牢。二么，是你们坚守自己的原则，做个忠义之士，但本王仍会给你们荣华富贵，并且还会让你们的主子知道，你们在王府过得很好，好得比跟着他更享福——你们说，本王是不是个仁义之主？也是天底下少见的以德报怨之人？”

两人闻言，皆是脸色一白。他们自然清楚，萧绎所说的后者，意味着他们会在主子面前被判定已经通敌。这样一来，他们的家人也自然难逃被株连的噩运。而就在他们互相递了一个毅然的眼神，准备咬舌自尽的时候，颜冰和另外一名侍卫眼明手快，当下便伸手封住了他们的几处大穴，而后颜冰一扬手，便有人递来一方蜡丸，他将其掰开来，分别喂进两人的嘴里。

“吃了这个软骨散，你们就算是想咬舌自尽，也没这个力气。还不快给王爷扣头谢恩？若不是王爷宅心仁厚，我可还想再给你们变几个花样，好好陪你们耍一耍呢！”

要说这“软骨散”的药性还真是霸道，才一咽下去，两人顿时浑身泄尽精力，不顾体面的往地上一趴，直接就成了两坨不太好看的面团。

萧绎走出大牢的时候，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跟在身后的颜冰看他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敬畏。由此时他也彻底明白过来了，离开京城之后的幼主，终于渐渐摆脱了养在深宫妇人之手的那几分懦弱与胆怯，而初具了一方霸主的气势与手段。

对于颜冰来说，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但有一点是必然的，那就是丛今往后，再为主子办事的话就需要更多几分心机与谋略了。

萧绎回到朝晖堂，立即传令召集幕僚议事。自然，也没忘了陈霸先，并叮嘱道：“让他把他手底下那几个兄弟也一并带来，到时候坐着旁听便是。”

众人一听那两人竟是北魏皇帝元恪带来的人手，当即都怔了一怔。而后是黑先生率先跳将起来，一拍大腿，甚是兴奋的叫道：“这是一条大鱼啊！王爷，咱们要是能在荆州地界上生擒住北魏的皇帝，那这件大功，足以让皇上对王爷都格外高看几分，更别说那个一直跟咱们不服服的晋安王了。”

耿大先生这会儿手里的芭蕉扇显见是挥舞的比平时更勤快了几分，看得出来他这会儿正在勉力压制着内心的狂喜和兴奋，竭力做出一副处之泰然的高姿态，只是轻轻点头道：“不错，王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元恪竟然敢私自潜入我大梁境内，那咱们现在就该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玉海大师作为出家人，此时关注的问题却更接地气与时势，只见他看向颜冰，问道：“既然人在城里，那现在全城戒严了吗？”

颜冰看了看萧绎，方才答道：“按王爷吩咐的，已调集城中所有的官差与王府亲兵，所有城门都加派了人手增加关卡，城中的四处码头所有船只进出，都必须经过再三查验。至于戒严，王爷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暂时还没有颁布此令。”

玉海大师颇为赞赏的看向萧绎，并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王爷急智，远非常人所能比拟。竟然能根据几个北魏兵士的鲁莽行为便推算出其背后的主使者，如此深谋大慧，老衲实在是钦佩之至。”

萧绎被玉海大师这么一赞赏，也在眼底微微流露出几分喜色。而颜冰则嘴角一阵抽搐，眼见着余下众人都纷纷附和，将萧绎的马屁拍的既亮又响，不禁看向跟自己一样老实木讷不善此道的陈霸先，而后两人皆是一番苦笑。

好容易等他们拍完了马屁，萧绎一声轻咳，这才言归正传，又道：“可是据那两个北魏叛徒所说，元恪在荆州的落脚点是早就有人安排好的。而且他行踪飘忽不定，除了身边的几个重臣之外，其余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落脚点。所以，本王也在想，这引蛇出洞，该用什么方法才不至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话是正题，也是萧绎召集他们前来议事的目的。而耿大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当下便问道：“敢问王爷，这北魏的狗皇帝之所以会在咱们的地界上露出马脚，是不是因为他派人劫持王妃？那臣便要多嘴问一句，他为何要劫持王妃？这与他们此行秘密到达荆州，一路上都刻意掩人耳目的行径，显然是并不相符合呀！”

耿大先生此言一出，余下众人也立即都明白了几分。只是这话萧绎不说，他们是不敢说出口的。

而萧绎则陷入了沉思之中，少卿才不无犹豫的加以摇头，道：“不可，不可……本王知道那元恪是因为看中了掌珠的美貌，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王妃于本王而言，乃是少年结发夫妻，本王不能将她置身险境，就算是用作诱饵，也万万不可！”

听得此言，耿大先生与玉海大师便不再说话，只在心内暗自揣度。但黑先生作为一介江湖老流氓，此时却尽显自己的匪气与放荡，竟然不顾萧绎的脸色，直言道：“王爷！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臣也知道王妃出身尊贵，那是万万不能有失的。可是如今这条即将被套住的狼可是北魏的皇帝啊，只要咱们生擒了他，或者再不济将其当场击毙，那也是旷世奇功一件啊！只要元恪在荆州城被杀被擒的消息传回去，那咱们黑、雍两州那些正在跟北魏狗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就能趁机反扑，只要元恪在咱们手里，又何愁北魏不立即撤兵乖乖的派人上门来与咱们和谈啊！到时候，这辉煌功绩彪炳史册的，可都是王爷您！再说了，咱们现在只要用王妃来做个诱饵，只要事先经过精心安排，那是断不会伤及到王妃分毫的——王爷，这等时候，您可千万莫要妇人之仁啊！”

难得黑闷凶这一番话讲的既不磕巴也不带川蜀口音，而且还如此入情入理，又立正言辞——余下众人当下竟都是觉得颇有几分道理，而后，由玉海大师抚着一部雪白长须，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缓缓道：“王爷，此事当以大局为重。毕竟，如今北魏与我大梁正在交战之中，边疆无数的将士和百姓们都身处水深火热的困境，王爷乃是天潢贵胄，身上肩负着黎民百姓们的平安康泰，不可凡事只从眼前的角度出发，当远虑，远虑矣——”

见众人都纷纷劝说萧绎抛下儿女情长，遵从所谓的以大局为重，陈霸先却是听得十分刺耳。就在他刚要张嘴表达自己的意见时，却见颜冰立即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可急躁。

陈霸先终究悻悻的闭上嘴，而后他也发觉了，居于主位的萧绎，他的脸色，正在随着众人的怂恿而悄然发生变化。

此事议到深夜，终究也未能立即得出个结论来。当然最主要的不是能不能以王妃掌珠作为诱饵，来吸引元恪现身，而是众人绞尽脑汁，也始终未能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以确保掌珠将元恪引出来之后，能设法将其生擒或者当场格杀。

眼见时候不早，最后还是耿大先生出言道：“诸位既然统一了共识，要辅助王爷立此大功，那如今剩下的，便是要先摸清楚元恪的落脚点，以及——北魏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元恪，究竟是本尊，还是一个伪子？”

萧绎颔首，沉吟道：“北魏朝中宫中，咱们也有不少细作潜入进去的。要想打探元恪如今是否在宫中，这一点并不难。不过至于要摸清他的落脚点，这件事还真得花费些功夫——”

他说完，便看向颜冰。而颜冰也立即会意过来，起身挺立道：“请王爷放心，末将今晚便亲自带人将城中各处要害都布置妥当，只要他人还在荆州城，便决计要他插翅难逃。”

“不但要让他走不出去，最好，还能先不打草惊蛇，否则，若万一让他有所察觉的话，王爷，咱们荆州城下的百年密道，那可真是源远流长啊。说起来，就连城中家世最久的几大家族，只怕也搞不清这里头到底有多少个出口，又有多少个密室，能容纳下这些居心叵测的北魏狼。”

经过王贞秀一事之后，萧绎如今对城中四通八达的密道也是颇为忌惮，当下便点头道：“你们放心，那两个北魏人已经处理好，不会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的。至于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本王也在想，是否应该给他们来一出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