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宝通禅寺

掌珠在来到荆州之前，便听青鸾说起，荆州一城，于整个南梁而言，地位都是十分的微妙而特殊。

如果把长江、汉水、东湖、南湖以及星罗棋布的湖看成是连绵的水域的话，那么城镇陆地则是点缀在水面上的浮岛，荆州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连接着周边的许多岛屿。

在这个壮阔的水面上，有一条中脊显得格外突出。从西向东，依次分布着梅子山、龟山、蛇山、洪山、珞珈山、磨山、喻家山等，这一连串的山脊宛如巨龙卧波，荆州城第一峰喻家山是龙头，在月湖里躺着的梅子山则是龙尾。这就是荆州的地理龙脉。

洪山恰好位于巨龙的腰上，骑龙在天，乘势而为，宝通禅寺便位于洪山之上，按照玄学的说法，当初兴建宝通禅寺时，这个选址便似乎透露出某种玄机。

而上得洪山，进了寺中一看，更是不由让掌珠也感叹其规模之大、殿堂之宏伟，当为大梁诸刹之首。

这座自东汉时期传承至今的古寺内有放生池、圣僧桥、接引殿、东西厅、大雄宝殿、祖师殿、禅堂、讲学院等建筑，整个寺庙建筑随山势而起伏，隐现自然，层迭有致。寺后有洪山宝塔、法界宫，另有小亭、层石、奇石、幽径、华严洞、白龙泉等胜迹，碑光塔影，林密花茂，让人留连忘返。

而整座寺庙则是以密宗金刚部“五曼荼罗”形式建造，殿内为了修习密法，原设木质密宗坛城，雕刻楼空，玲成别致，令人目不暇接。屋面覆以黄琉璃瓦，并以五亭结顶，各表东西南北中五佛方位。

各亭均为镂空大屋脊，飞檐蟠爪，富有民族特色。殿前廊柱，刻有法、、轮十字羯摩杵，殿基四周刻有双层莲瓣，殿前阶下为三孔拱桥，桥外双亭侍立，殿亭相映，景色别致。

这是荆州城唯一的佛教密宗古寺，而事实上，就连一贯博学多才的萧绎，以及他的幕僚们都没有料到的是，正是因为宝通禅寺属于密宗一派，这才给了元子攸以可乘之机，并且凭借自己自己北魏皇族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让宝通禅寺的主持，名震大梁乃至整个东方密宗佛家的高僧弘正法师，以自己贴身弟子的名义，将他留在了寺中。

要说起来，这事不怪萧绎与颜冰事先没有做足功课，事实上只要是寺中的僧人，颜冰都一一带入再三核对确认过了。他跟萧绎的计划是，先紧外松，清查了寺中所有僧侣之后，再设法故意留一两个空子，让魏帝自行钻进来。同时会将消息传给王贞秀，这样一来，两人只要当场被擒，或者只要他们手底下的人被生擒，就能证实彼此之间的勾连。

到时候，萧绎自可以通敌叛国罪名将整个荆州王家尽数斩杀，且还是一桩旷世大功，便是奏到皇帝跟前，也必然会有一番厚重的封赏。

他们一番谋划，倒将此中所有细节都一一反复推敲过，其中也着重考虑了掌珠的安全，因此，萧绎便颇为“费心”的将王沅溪安排在了掌珠身边，并由金萱和迦南两位侍女寸步不离的随身侍奉。

许是被宝通禅寺这座屹立百年的古寺中的肃静之气所感染，掌珠自入寺之后，便处处恪守礼节，并在拜过释迦牟尼佛祖之后，便在迎客僧的带领下，率王府众女眷逐一参观寺中诸阁，又在知客僧介绍每一处佛像细微不同时驻足观赏，而后礼拜，再命人布施香油等等。

如此一来，不觉间便已过了近一个时辰。因寺中今日戒严，并没有其他香客入内，所以至午饭时分，住持大师便命座下一弟子前来拜见诸位女客，并道：“住持法师早已命寺中弟子备下斋膳，请诸位女菩萨礼拜之后移步斋堂。另外后院也备好了禅房，供女施主们饭后休息。”

掌珠一心想要求见住持弘正法师，当即便问他：“我想求见尊师，不知道是否过于唐突？”

那年轻和尚缓缓抬起头脸，一身素净的僧袍之下，倒生就一副上好的皮囊。眉目清隽之外，身形也似比其余僧人要高挑几分，而他一开口，便猜中了掌珠的心事，却是微微一笑，问道：“女施主想要求签？若是如此的话，可在禅堂中叩请菩萨之后，由小僧将签文送到师父跟前，再与您转述签上的内容，您看如此可好？”

此来宝通禅寺之前，便听闻弘正法师早已闭门不见客数年，故而掌珠对能求见到他本尊也并无什么期待，但听这年轻僧人的话却是有些喜出望外，当即便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小师父了。”

此年轻僧人正是为见掌珠而不惜梯度了的元子攸，这会他站在掌珠跟前，两人相距不过几步之遥。而明亮辉煌的圣殿之中，再见她的真容，则与那时马车帘内远远所窥见的半张脸孑然不同。

要说掌珠的美貌，的确是当世难寻出第二人能与之匹敌。而她今日一身正式的朝服，通身钗环珠玉皆按王妃品级装扮，可谓是从头到脚，无一寸不华丽端庄，再衬以绝世的美貌，寻常人等不待近身对视，早已在匆忙一眼中便已神魂颠倒，不敢再看第二眼。

而元子攸则禁不住在心中为如此天生尤物而暗暗叫好，见他始终注视着掌珠，金萱和迦南都觉有些不妥，幸而王沅溪反应更快两分，连忙挡在掌珠跟前，对他道：“那就劳烦小师父为王妃在前引路，王妃想去禅堂求一支灵签。”

就在元子攸出现时，原本走在掌珠前面一些的萧绎也接到了密报——鱼进网了！

他当即示意左右随自己出去，并对颜冰吩咐道：“加强对王妃的保护，除了寺中的僧人之外，不许任何人接近她半分。”

颜冰得令，立即应下。但两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正在与掌珠说话的那个“智远道人”其实就是他们要捕的“大鱼。”

萧绎跟随侍卫来到寺中的西广场，这边就是他们事先预留给“大鱼”自投罗网的空子。原来这边的门口靠近后山的焚化炉，寺中所有的香火灰烬，最后都要经过此门运出来。但平常香客等并不会来到这边，因此侍卫守卫相对松懈，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见萧绎出来，那个负责驻守此门的侍卫队长便凑近前行礼，并道：“禀告王爷，先前早些时候，大概一个时辰之前，寺中便有扫洒僧三人一道，用板车运送了大半车的香灰出来。当时他们说的是，这些香灰都要运到山下洒入农田菜地里，以让众生沾染佛祖的灵光，这一来一去，末将估计至少也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但这会儿据先前的探子来报，说那辆板车又回来了，而且，距离寺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说话间就到。”

萧绎与颜冰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来了！而后颜冰将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对萧绎道：“王爷，事不宜迟，不如就如末将带入伏击在入寺的那块空地上，以免惊动了庙中的菩萨，到时候反倒打扰王爷与王妃上香。”

萧绎却立即阻止，道：“不可！现下还不清楚来的人到底是不是魏帝，或者还是他派来一探虚实的人。若是后者的话，那你大费周章的将人截住了，本尊便自然不会现身了。”

颜冰当即脸上一热，却听萧绎下令道：“命令你安排在沿路各处的人，一定不能轻举妄动，务必要等这一行人进了寺中，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动手，先将人留活口审问，而后再听本王的吩咐。”

“是，王爷！”

与西广场这边的肃杀气氛截然不同的是，金光熠熠的禅堂中，掌珠跪在佛像跟前的蒲团上，身侧的怀远道人却正在为她讲述着密宗的种种教义。

他先跟掌珠阐述大乘法中佛对毗卢遮那的解释，娓娓道：“尔时世尊，复依毗卢遮那如来之相，为诸菩萨说一切如来寂静法性般若波罗蜜多甚深理趣现等觉门。所谓：‘金刚平等成正觉，大菩提坚固性如金刚故；义平等成正觉，大菩提一义性故；法平等成正觉，大菩提自性清净故；一切业平等成正觉，大菩提离一切分别故。’”

又再言及何为毗卢遮那，并引用《大乘同性经》中佛所言：“善丈夫。佛有十地。一切菩萨及声闻辟支佛等所不能行。何者为十。一名甚深难知广明智德地。二名清净身分威严不思议明德地。三名善明月幢宝相海藏地。四名精妙金光功德神通智德地。五名火轮威藏明德地。六名虚空内清净无垢焰光开相地。七名广胜法界藏明界地。八名最净普觉智藏能净无垢遍无碍智通地。九名无边亿庄严回向能照明地。十名毗卢遮那智海藏地。善丈夫。此地是如来十地名号。诸佛智慧不可具说。善丈夫。佛初地者一切微细习气除故。复一切法得自在故。第二地者转法、轮故说深法故。第三地者说诸声闻戒故。又复显说三乘故。第四地者说八万四千法门故。又复降伏四种魔故。第五地者如法降伏诸外道故。又复降伏傲慢及众数故。第六地者教示无量众生六通中故。又复显现六种大神通故。谓现无边清净佛刹功德庄严。显现无边菩萨大众围绕。显现无边广大佛刹。显现无边佛刹自体。显现无边诸佛刹中从兜率天下托胎乃至法灭。示现无边种种神通。第七地者为诸菩萨如实说七菩提分无所有故。复无所着故。第八地者受一切菩萨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四种记故。第九地者为诸菩萨现善方便故。第十地者为诸菩萨说一切诸法无所有故。复告令知一切诸法本来寂灭大涅盘故。”

关于《金刚顶瑜伽理趣般若经》和《大乘同性经》这两部密宗圣典，掌珠之前虽有读过，让她始终未曾在这上面用过功，但因青鸾闲时也会坐在她身侧偶尔诵读经文，因而便顺着他的话，道：“敢问小师父，此第十地功德也就是《楞严经》中所言“如是圆融，能成十方诸佛轨则”之菩萨境界，那么佛法终究会圆融什么呢，能施一切法而于诸法平等寂灭不取于相。但众生仍苦，生生不息，天地间寂灭再又涅盘，难道这便是菩萨的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