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第六十一章 会讲故事的鹦鹉

那鹦鹉一清嗓子，发出“咳咳”的声音就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讲话似的，咳完之后还滴溜溜的瞪眼珠子，四下一番环顾，就跟人长了心眼似的尤其诡异又滑稽，吓得做保的齐掌柜麻溜的开门走人。

这个举动博得三人心中暗笑几声，开门时楼下大堂的传来的歌声婉转流散，青鸾发现江无畏的眼神又飘忽了一下。

只是一下而已，她注意到了，似乎汪静枫也注意到了。

江无畏很快就恢复如常，然后，在三个人六只眼睛的注视下，那只鹦鹉就开始流畅的讲起了那个价值不菲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姐妹花，她们出身贫寒，妹妹出生的那年，恰逢天下大乱，父亲被征了兵役，就在母亲生产时，有一位贵人路过此地。见生产的茅屋中有一道紫光闪过，于是贵人下了马车，想要将刚出生的妹妹带走。母亲答应了这位贵人，但是提出了一个请求，就是必须将两姐妹一起带走，贵人答应了。”

三人一听这故事的开口，都面面相觑。等了一会，见那鹦鹉居然还似要中场休息一般，江无畏率先忍不住开口：“喂，你倒是接着讲啊，难道咱们花了这么多钱，你的主人就叫你过来背这么几个字？”

谁知这鹦鹉居然十分傲娇的冷哼了一声，兀自在笼中的水槽里姿势清奇的喝了几口水，然后才鄙夷的撇撇嘴：“急什么？好饭不怕出锅晚，没见我渴了吗？”

青鸾和汪静枫忍俊不禁，江无畏被一只鸟绕了两句之后差点没拍案而起：“什么破鸟？再不好好讲话，信不信我马上拿你去炖汤？”

在她磨刀霍霍的威胁下，鹦鹉总算委屈的收起了先前的骄傲，继续开讲。

“这对姐妹花中，姐姐比妹妹大两岁，两人一起生活了六年。在姐姐八岁这年，贵人来到这两姐妹跟前，告诉她们，今天要决定她们以后的命运——贵人给了姐妹两一人一张纸，抽到桃花的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抽到空白的，则要送去司教坊，也就是类似于九音宫这样的地方，以后成为歌姬——”

三人听到此处，心里都是一个咯噔——这鹦鹉的确聪明，可更诡异的却是它背后调教它的主人。显然是早就知道三人的身份底细，所以就连这样类比的词都能教的清清楚楚。

这时候抬出九音宫，摆明就是不见刀的威胁，江无畏似是轻轻冷笑了一声，娇艳的面容上杀气顿生。

倒是青鸾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那后来呢？你先别说，让我们来猜一下，看看是姐姐抽到了桃花，还是妹妹——”

鹦鹉却不跟她玩猜谜的游戏，它十分顺溜的说道：“抽到桃花签的是姐姐，但是她还没打开看，就把自己的纸条换给了妹妹，因为姐姐天生嗅觉灵敏，她闻到那纸上有墨香。然后，姐姐被送走了。临走的时候，贵人答应她们，可以每隔三年让她们见一次面。这姐妹两越长越美丽，都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这出众的容貌与卑微的身份，注定了她们以后要走的道路将与常人大为不同。第三个三年之约的时候，姐妹两都已经长大成人，姐姐十七岁，已经是名动一方的名伶，妹妹十五岁，在贵人聘请的各方名师的教导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然后这一次，破天荒的，这位神秘的贵人允许她们姐妹两单独在一起待几天。”

这一段话讲的内容其实非常的复杂，而且词语众多，令人惊讶的是，这只之前还十分娇气的鹦鹉，这会儿居然没有叫累没有叫渴，而是稍稍停顿之后，就接着往下述说。

“等等，我有点忍不住想要猜测——就在这两姐妹相处的这几天里，一定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改变了后来她们彼此的人生，对不对？”

这回说话的，是汪静枫。看得出来，这个故事还真是挺有吸引力的。

鹦鹉似乎在被打断之后有些不高兴，提高了嗓门道：“你说的也没错，这一次那位抚养的贵人没有安排人跟着她们，然后姐妹两就一起跑去城外的寺庙烧香。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伙杀人越货的劫匪，危急时刻，姐姐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妹妹。姐姐受伤，然后妹妹逃脱了。但是因为姐姐长得很美，所以这些劫匪并没有要她的性命，而是带着她上了马车一起回去了。姐姐被劫匪关押养伤的时候，还曾在半夜帮助一位被绑架的使君逃脱了这些劫匪的手心。使君临别时问姐姐的名字，送给她一件信物，说日后一定要报答她。因为姐姐觉得自己已经成为歌姬，所以，她告诉使君的，其实就是妹妹的名字——”

“再然后，这些劫匪将姐姐带到了京城，本来准备卖个好价钱的，谁知道一来京城就被官兵发现了。姐姐被救了出来，然后被一户卖杂耍的人家收养。一次街头卖艺的时候，姐姐遇上了身为皇子的萧宝卷。萧皇子对她一见钟情，接入宫中，至此三千宠爱在一身。而与她相隔千里的妹妹，也被那位使君上门求娶为妾，使君的身份也非同一般，在萧宝卷被宫中近侍所诛杀之后，他带兵攻入建康城，成为新君——说到这里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故事里的姐姐就是你们要找的潘妃，而妹妹么——”

“妹妹是丁贵嫔？对不对？”

江无畏又再按耐不住，但是，这一次，奇怪的是鸟儿一直都没有回答她。她便走上前，想要再问个两句，忽然，青鸾叫道：“无畏，不要上前去——这鹦鹉，可能已经中毒！”

在她的提醒下，此时三人的目光齐齐注视着那只先前还活蹦乱跳的鹦鹉，但是，很显然，这只鸟儿眼里的精光正在一点一滴的消散。然后，只过了短短片刻的功夫，就一歪脖子，金黄的嘴角淌出了白色的吐沫。

“死了？——”

汪静枫在鸟笼周遭查看了一番，最后摇头，对幕后操纵者的精准感到甘拜下风：“这也太神乎其神了，就跟那幕后之人开了天眼一样，端的是丝毫也不差——”

青鸾和江无畏并没有靠前去，一是觉得不想看这鹦鹉的死状，觉得心里不受用。

二么，也是感到费解——她们是不信什么天眼之说的，尤其是青鸾，更想不明白，那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够将毒药发作的时间控制的如此精准的？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得出结论，统统沉默下来。直到门外有人轻轻叩门，这细微的声响激的汪静枫浑身一颤，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他闪身来到门边，打开门的同时袖中寒光一闪——然后就听到对方哇哇大叫饶命的声音。

来人其实就是齐掌柜，他硕大的脑门子上满是冷汗，在刚刚见识到内府大臣汪大人的断匕寒光之后，胖胖的脸上笑意滑的真是兜不住。

“齐掌柜，你还来干嘛？咱们那一成的中间人保费，已经给了你了。”江无畏脸色铁青看见这齐胖子就跟活见鬼似的，开口就没好声气。

齐掌柜连忙解释道：“不是，对不住三位，打扰你们——因为这鹦鹉的主人先前交待我，让我隔半个时辰给它喂一次食，所以……”

汪静枫瞥了一眼已经僵直在笼底的鸟儿，凉飕飕的说道：“哦，那我看你现在可以省了这个事了，这鸟儿已经死了——当然跟我们无关，估计是它的主人早就给它喂了毒药，让它说完该说就上路。”

齐掌柜这会儿功夫，也看清笼里的情形了。他嘴里喃喃说着：“怎么会这样？那——”

青鸾看他摇着头一面说话，心里总觉得这事有破绽。然后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过来，推门就冲到隔壁。

隔壁雅间是黑着火的，江无畏从他们坐的那间端了烛台过来，然后跟着青鸾一起巡视整个屋子。

两人最后只在朝北的窗边找到一处鞋履踏过的痕迹，汪静枫这回是明火执仗，不顾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拿匕首抵在齐掌柜的腰上，笑嘻嘻道：“齐掌柜，你要黑吃黑也没关系，对方给你多少银子，你说个数，咱们付你双倍——”

可怜齐掌柜一介胖子，大冷天的生生被逼出一身大汗。可是，软硬兼施之下，还是坚持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卖家的身份。

“你这是骗鬼呢你！姥姥的，爷今天就不信这个鬼了——十倍，不说爷就阉了你！让你进宫去当……”

“算了，汪大人，别为难齐掌柜的了。我想，他应该的确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的。”

青鸾这句话，差点没让齐掌柜跪下来冲她磕头叫祖宗。

汪静枫也渐渐冷静下来，手里的匕首稍稍一离那齐掌柜的腰间，就被他寻了个机会，连滚带爬的跑下去了。

青鸾站在那扇对方用来逃走的窗前，伸手掠了一把夜风里透骨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