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第八十八章 猫祸

青鸾立即觉得不妥，金萱素来贪玩诸事不上心，但毕竟出身徐府知道分寸，正经场合她从不添乱。此时连带着花花也一起不见了，必然是事出有因。于是飞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正好见到魏女史从内殿出来。她是丁贵嫔的耳目心腹，今日的寿诞她已经在昨日就回宫帮忙，见到青鸾目光焦虑她便知可能有事，于是走过来，得知金萱和掌珠所养的猫儿都不见了时，便道：“你先莫急，这四处都是宫人和侍卫，光天化日之下，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我去安排人查看一下，再给你消息。”

这是病急乱投医，可是紫仪殿前，此时没人能四处随意走动。青鸾只得道谢，然后回到掌珠和长城公主跟前，见两人正在说笑，便压下心里的不安，勉力朝掌珠笑道：“奴婢派人去找金萱了，可能一时走开，主子莫急。”

长城公主年幼天真，听说掌珠养了猫儿哪有不好奇的。此时因不见猫，难免有些扫兴。可正好队伍已经排到了掌珠，她便要跟着一道进去殿中拜谒。两人牵着手，倒像是相隔了一些岁数的姐妹一般，进来殿中行礼时众人便一直盯着瞧着，后来礼毕起身，丁贵嫔也不由半是玩笑道：“掌珠你跟长城还真是挺有姐妹相的，不怪得这么投缘。”

此时殿中已经坐了许多前头进来贺寿的贵妇，这些人大都跟掌珠认识，又见过长城小公主，闻听此话自然少不得将目光都投注过来，颇有意趣的打量着两朵娇花。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道：“咦，贵嫔娘娘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像呢！湘东王妃本来就是美人中的美人，可是长城公主跟她眉眼都有七八分相似的。乖乖，这两人并在一块，可不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旁边便有人跟着一起打趣，接言道：“这话是错不了的，本来美人就各有各的美态，可是咱们是皇家，美人们气度都是一样的高贵雍容，等闲人比不了。所以这人有挂像嘛，也是常有的事。先头不是还有人说，长城公主的母妃与前朝的潘妃娘娘也有些相似么……””

这位快人快语的贵妇，正是武陵王的生母葛修容。

看得出来，葛修容的口无遮拦，已成常态。众人一听这话，立即都个个噤声。唯有旁边与她同出一族的堂妹葛王妃不得不替她圆场道：“修容这是听了外头坊间的传言吧，沅芷夫人的容貌咱们都从来没有得见过，想是外头的百姓们觉得潘妃貌若天仙，便拿来比拟夫人的美貌了。不过这话准不准，只有皇上才清楚，咱们看看徐王妃跟长城公主的花容月貌，便已经目不暇接了，还是借贵嫔娘娘的东风呢。其实说到挂像，三公主从前也时常跟徐王妃一处玩的，也是有些相似之处。”

临川王妃这算是不留痕迹的岔开了话题，免了主宾两面的心里尴尬。三公主萧玉嬛闻言，也朝掌珠微笑道：“是啊，你们都说掌珠生的比我好看，可是我觉得长城妹妹将来指不定比她更美。你们看如何？”

众人便都笑起来，掌珠趁着这会儿功夫，在执礼女官的示意下，小心的牵着广袖将迦南托盘中的如意果托起来。大盘供奉在东南面菩萨座前，香火缭绕中隐约可见大半的位置已经被摆上，余下一些空格都在斜下角，因此需要蹲下身来，才能放入。

长城公主跟在掌珠身后，见无人留意便伸手捏了一下如意果的面团。还低声朝掌珠道：“掌珠姐姐，这果子里面包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掌珠连忙止住她，警示道：“别乱捏，万一捏散了可了不得……”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喵呜一声猫叫。掌珠立时抬起头，四下寻找着花花的身影。可是下一刻，便有人大叫道：“猫！观音菩萨头顶上有只猫！哎呀小心，快闪开！那猫好像要伤人！”

长城公主仍握着手里的那只软糯糯的如意果，听见众人惊呼声依旧仰不知所措，掌珠一看不好，本能的伸手将她护在自己怀中，再呼青鸾时，只见人已来到自己身边。

“喵呜！”这一声猫叫得委实凄历，根本就不是平时那温柔乖巧的花花。失去常性的猫儿自上而下落到地上，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弓身就已飞扑向长城公主。

“花花！不可以！”

发狂的猫听不懂主人的话语，长城公主虽然大半的身子被掌珠护住，可仍留了脊背朝在外头，这就给了猫儿施展利爪的机会。只是眨眼之间，锋利的猫爪探入小公主身上所穿的华丽宫装内，再一回爪，起落之间，小公主便痛的大叫起来。

青鸾隔得近，看见小公主颈间雪白细嫩的肌肤被锋利的猫爪挠出了殷红的血水，再不犹豫，伸手就去按那只发狂的猫儿。

“快护驾！保护公主！”

随着猫儿四处乱窜，殿中一时间乱的几乎不成样子。众人都在慌乱的躲避着这只猫，外头的侍卫涌进来，却碍于不便动手，只能干瞪眼。也不知道是谁提议道：“传弓弩手，射死这只野猫！不然等会又伤到别人可怎生是好？”

便有侍卫果真转身要走，此时丁贵嫔方喝了一声：“站住！殿中都是贵人，万一弓箭伤及人可怎么好？传令宫正，用扑网捉住这发狂的畜生！快传太医，给长城公主诊治伤处要紧！”

可怜长城小公主，自幼受尽宠爱，哪里见过这等惊险的场面？因伤在颈间，血流的甚是吓人，早已哭晕在掌珠怀里。青鸾帮着掌珠将长城公主护在中间，直到猫儿逃出殿外，方才松开来，一看长城早已昏软成一团，扒开伤处更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猫爪上有毒！公主颈间的伤处发青……”

青鸾说话时禁不住打颤，没想到先前诸多的防备，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还好这是冬日，衣衫穿的厚实，颈间几道伤痕，都不算深，只是浅皮划破之后又出血，难免有毒物渗入。青鸾连忙将长城公主放平，又朝赶来的太医道：“公主伤口有毒，现下不能乱动，防着毒血扩散到全身。”

太医仓促赶来，一路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待听说这位金贵的小公主不但受伤还中了毒，简直就是如雷轰顶。

丁贵嫔等人也围拢过来，见长城公主脸色发紫昏迷过去，众嫔妃命妇们都没了主张。丁贵嫔还算镇定，先将殿中的人依次全部疏散出去，又着人搬来春藤床，上面铺上被褥，先将公主安置在上面，又对太医叮嘱道：“公主乃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如今误被猫伤，你们千万要用心诊治。若有怠慢，陛下和本宫都决不轻饶！”

说话间，圣驾已至。皇帝萧衍老年得此明珠，自然爱重非比寻常。听闻长城公主受伤，想是立即飞奔而来，身上衣带飘飞头上冠宇都有些歪了，步履之快让人简直无法联想到他已经年过六十的老人，还远远的将一众内侍等人都甩在了几步之外。

他一入内，就唤了一声长城公主的乳名：“梦儿！”然后抢步行至女儿旁边，连声追问太医伤情如何。

太医一时冷汗如雨，磕巴道：“回陛下，公主的伤势……本来不要紧，但因为猫爪上有毒，现下还分不清到底所中的是何种毒，故而……”

皇帝因见爱女昏迷不醒，当下心焦如焚，便严令道：“分不清还不赶紧去查？在这杵着作甚？公主若有不测，朕决不轻饶！”

不但如此，皇帝入殿之后，又有内侍踮起脚尖过来悄声回禀贵嫔跟前的女史，道：“沅芷夫人听闻公主受伤，现下也正赶过来。娘娘，您看是不是让人回避一下——”

面对此等突如其来的变故，身为寿星翁的丁贵嫔已不想再做徒劳的挽救。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从未露面的沅芷夫人要赶过来探视女儿，而是如何对长城公主施救，以及——找到那只伤人的野猫，还有，那养猫的主人。

青鸾和掌珠自太医赶到之后，便被安排到一旁候着。也不知道丁贵嫔是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把她们也遣出殿外。可是等皇帝过来之后，掌珠就忍不住哭丧了一张脸，她本来就一直憋着眼泪，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索性一边哭一边道：“花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就变得如此凶残？青鸾，我觉得心里好没底的，父皇一直十分宠爱长城公主，若是被他知道她是被我养的猫所伤，那我还有什么颜面再面对他呢？况且——长城又那么可爱，还那么喜欢跟我玩，如今伤成这样，我……我好自责好难过，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呜呜——”

青鸾心里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由来，原来长公主的那瓶魔香，是用来做这个用途的。可是为难的是，就算如此，也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明此事跟长公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