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回信 第13章 等待

昨晚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那些习题、那个浴室里的偶遇、还有此刻正贴在他后背的温热躯体。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许沐淮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生怕惊醒叶宁忱。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十几条未读消息。

【淮哥，东职那群孙子在校门口堵人了】

【说是要找你单挑】

【他们带了家伙，我们这边就五个人】

许沐淮的拇指在屏幕上悬停。

叶宁忱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均匀而温热。

他轻轻抬起叶宁忱的手臂，像拆弹专家处理引线般谨慎，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衣柜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许沐淮僵在原地。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但没醒。他迅速套上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包未拆封的万宝路黑冰——上周从老爸书房顺来的限量版。

“去哪？”

许沐淮的手指一抖，烟盒掉在地毯上。

叶宁忱支着身子坐在床上，头发微乱，眼睛却清醒得可怕。

“厕所。”许沐淮弯腰捡起烟盒，塞进口袋，“你继续睡。”

叶宁忱的目光落在他全副武装的打扮上，又移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穿这么多上厕所？”

“我……肚子疼。”许沐淮拙劣地撒谎，感觉后背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被吓的。

叶宁忱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

他只穿了件白色背心，锁骨和肩膀的线条在晨光中格外清晰。

许沐淮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那片肌肤上，直到叶宁忱站到他面前。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许沐淮声音拔高了八度，又急忙压低，“我是说……你再多睡会儿，我妈准备了早餐，你下去吃就行。”

叶宁忱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探向他口袋。

许沐淮反应极快地后退，却撞上了衣柜门。

叶宁忱的手已经摸到了烟盒的边缘。

“这是什么？”叶宁忱的声音冷了下来。

许沐淮咽了口唾沫。

手机又震动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弟们在催。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抓住叶宁忱的手腕，用力一推将他按回床上。

“对不起，回来再解释。”

没等叶宁忱反应过来，许沐淮已经冲出房间，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

身后传来叶宁忱的急促的脚步声，但许沐淮已经拉开大门，骑上停在院里的自行车猛蹬出去。

初秋的风刮过耳畔，许沐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抄近路穿过两个街区，在第三个路口甩掉了可能追来的叶宁忱。

手机不断震动，他单手骑车，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他们说要找你算上次的账】

【淮哥到哪了？】

【他们人比说好的多】

许沐淮咬了咬牙，把车速提到最高。

东职的人上周在校外围堵他们学校一个女生，正好被他撞见。

当时他一个人放倒了对方三个，没想到这群人记仇到现在。

学校后门的小巷已经聚集了两拨人。

许沐淮老远就看见自己这边五个小弟站成一排，对面至少十个人，有几个手里拿着棒球棍。

他把车往墙边一靠，大步走过去。

“淮哥！”小弟们像看到救星一样围上来。

对面领头的黄毛嗤笑一声：“优等生终于敢露面了？还以为你要躲在那个书呆子后面装乖宝宝呢。”

许沐淮眯起眼睛。

他认识这家伙，东职高三的张毅，出了名的混混。

但第一次与他打。

“单挑是吧？”许沐淮脱下外套扔给旁边的小弟，露出里面的黑色短袖。

张毅咧嘴笑了：“听说你最近跟那个姓叶的走得很近？怎么，许大少爷换口味了？”

许沐淮的拳头瞬间攥紧。

他向前迈了一步，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烟。

一个念头闪过，他掏出那包万宝路，慢条斯理地拆开，取出一支叼在嘴里。

“借个火。”他对旁边的小弟说。

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时，许沐淮故意让自己的手稳得不像第一次抽烟。

薄荷味的烟雾涌入肺部，他强忍着咳嗽的冲动，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废话少说。”许沐淮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张毅，“你不是要单挑吗？”

张毅的表情变了变，显然没想到优等生会有这一面。

他啐了一口，抡起棒球棍：“今天就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许沐淮把烟往地上一扔，踩灭。

他摆出格斗姿势，全身肌肉绷紧。

就在张毅冲过来的瞬间，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住手。”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许沐淮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完了……

叶宁忱站在巷口，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扎在黑色校裤里，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他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习题册，看起来像是刚从补习班出来。

“哟，护花使者来了！”张毅怪叫道，“怎么，舍不得你的小男朋友挨打？”

许沐淮的耳根烧了起来：“叶宁忱，这不关你的事！”

叶宁忱看都没看张毅一眼，径直走到许沐淮面前。

他比许沐淮高半头，此刻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许沐淮嘴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烟味。

“你抽烟了。”这不是疑问句。

许沐淮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就一口……”

“昨天怎么跟我保证的?”

叶宁忱突然伸手，拇指擦过他的嘴角。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许沐淮听到身后小弟们和张毅那边的起哄声。

“淮哥牛逼啊！”不知哪个小弟小声嘀咕。

叶宁忱收回手，转向张毅：“你们十个人打五个，还带武器，东职就这点出息？”

张毅脸色涨红：“关你屁事！老子今天就是要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

叶宁忱轻轻叹了口气，把习题册塞给许沐淮，然后开始解衬衫袖扣。

许沐淮瞪大眼睛——他认识这个动作，小学六年级时叶宁忱把欺负他的高年级学生打进医院前，也是这样慢条斯理地卷袖子。

“叶宁忱！”许沐淮抓住他的手腕，“你别……”

叶宁忱甩开他的手，对张毅勾了勾手指：“不是要单挑吗？我陪你。”

接下来的三分钟成了许沐淮人生中最漫长、最神奇的180秒。

他见过叶宁忱打架——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年里，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印象深刻。

叶宁忱的招式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每一拳都精准地落在最疼的地方。

张毅的棒球棍连叶宁忱的衣角都没碰到，自己已经趴在地上呻吟。

东职的人想一拥而上，许沐淮这边的小弟立刻挡在前面。

“够了！”许沐淮冲过去拉住叶宁忱，“再打要出事了！”

叶宁忱的指关节泛红，呼吸却平稳如常。

他整了整衣领，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然后看向东职那群人：“还要继续吗？”

没人敢动。

叶宁忱转向许沐淮：“回家。”

这两个字像有魔力，许沐淮乖乖跟上。

身后传来小弟们的口哨声和张毅不甘心的咒骂，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叶宁忱的背影上——那件白衬衫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肩胛骨上，勾勒出优美的肌肉线条。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许沐淮终于忍不住：“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手机定位没关。”叶宁忱头也不回。

许沐淮这才想起他们去年互相设置了位置共享。

叶宁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逼近。许沐淮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墙壁。

叶宁忱的手撑在他耳侧，薄荷烟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钻入鼻腔。

“万宝路黑冰，限量版。”叶宁忱的声音很低，“你爸书房那盒？”

许沐淮心跳如雷：“就……试一下。”

“试一下？”叶宁忱的拇指再次抚上他的嘴角，“撒谎的时候你右眼会眨得比左眼快，从小就这样。”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许沐淮能数清叶宁忱睫毛的数量。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添了几分生气。

许沐淮注意到叶宁忱的耳尖泛红——不是因为打架，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生气了？”许沐淮小声问。

叶宁忱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从许沐淮的眼睛移到嘴唇，又移回去，最后退开一步：“手。”

“什么？”

“你的手，擦破了。”叶宁忱指了指许沐淮的右手关节——绷带松了，露出下面新鲜的擦伤。

许沐淮这才感觉到疼。刚才打架时太紧张，根本没注意到。

叶宁忱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拉过他的手，动作轻柔，许沐淮立马想到了擦花瓶。

“为什么要来？”许沐淮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你不是最讨厌暴力吗？”

叶宁忱贴好最后一片创可贴，指尖在许沐淮掌心短暂停留：“一百零二天。”

“什么？”

“距离你成年还有一百零二天。”叶宁忱抬头，“在那之前，别把自己弄坏了。”

许沐淮的呼吸一滞。

叶宁忱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影挺拔如松。

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沐淮突然想起小时候，叶宁忱也是这样走在他前面，而他总是拼命追赶。

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只是跟在后面了。

许沐淮跑上前，一把抓住叶宁忱的手腕：“等等！”

叶宁忱回头，眉毛微微挑起。

许沐淮深吸一口气，把那只缠着创可贴的手举到两人之间：“刚才……你是在吃醋吗？”

许沐淮啊许沐淮……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傻逼的话呢?

叶宁忱的表情空白了一秒，然后突然笑了。

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眼角微微弯起，两颗小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白痴。”他轻声说，却没有否认。

许沐淮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鼓起勇气，手指慢慢下滑，与叶宁忱十指相扣：“回家可以，但你要告诉我，'成年后再睡'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宁忱的耳尖更红了，懒得再解释了。

他紧了紧相握的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成年后你就知道了。”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