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
热浪在麦茬地上翻滚,
把最后一点水汽都蒸干了。
张克一脚踩在将台栏杆上,
靴底沾着晒干的泥块。放眼望去——
嗬!好大的阵仗!
旌旗在热风里哗啦啦响,长枪排成密林,
阳光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
营帐从脚下一直排到天边,
炊烟在热浪里扭成麻花。
\"兄长,各部已清点完毕。\"
白烬手捧文书走到张克身侧,声音平静如水;
\"步卒五千八百七十二人,
骑兵四千一百三十骑,
民夫三千二百人,个个能当半个兵使。
燕山巨弩八十架,二十架可固定式;
箭矢四十万支。
战马五千九百匹,
驮马四千八百,马蹄铁都是新打的。\"
张克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
\"粮草呢?\"
\"敞开吃三个月。
这还没算...\"
他指了指地下,\"那些山谷里的存粮。\"
张克眯起眼,仿佛能看见真定府的城墙在发抖。
这一年多他可是把燕西搅了个底朝天——
邬堡?抢!
粮仓?打!
牧场?草料都给你运走喽!
将整个燕西之地搅得天翻地覆,实力可以说十不存三。
而现在,他终于攒够了本钱,
可以在保持自身不受过多损失的情况下,
对伪燕的有生力量进行一次致命打击,
此战过后,伪燕哪怕握有九府之利,也不过是他锅里一盘菜。
\"传令下去,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开拔。\"
张克的声音不大;
却让周围亲兵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告诉弟兄们,
这次不玩阴的,
不绕后路,
不搞夜袭——
咱们堂堂正正,正面碾过去!\"
白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明白兄长的意图——
这一年多,他们打仗太\"聪明\"了——
诈败、埋伏、断粮道,
战绩辉煌,但全是巧仗。
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
不能只会耍阴招。
现在,夏收刚过,
粮草充足,正是干架的好时候!
赶在东狄那群狼崽子南下抢粮前,
先把伪燕彻底干废!
——不是打残,是直接打进IcU!
让东狄人看看,他们养的这条狗,
不仅护不了院,还得倒贴医药费!
————
翌日清晨,
大军开拔,如一条黑龙,蜿蜒向西南。
最前方,霍无疾率领五百燕山突骑,
像毒蛇的信子,在二十里外游弋,
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中军,步兵方阵整齐肃杀。
清一色范阳笠(宽檐藤编帽),
湿麻布垂巾遮住后颈——防暑。
无袖麻布背心,透气吸汗。
腰间竹筒水壶晃荡,叮当作响。
没人骑马——马匹全在驮装备。
大热天的,张克可不想仗没打完,先热晕一半人。
棉甲内衬?
早扒了!
统一换锁子甲——重量差不多,但透气性天差地别!
也多亏有系统,不然哪来这么多锁子甲。
行军途中,张克扫视着路旁。
村落残破,邬堡荒废。
——荒无人烟。
连条野狗都看不见。
这一年多,
燕州平原上关于燕山卫的谣言早传疯了——
什么\"燕山鬼骑夜行八百里\",
什么\"张克会妖法能呼风唤雨\"。
最离谱的是说他顿顿要吃小孩下酒,
活脱脱一个反派大魔王。
嘿,有意思。
这些谣言反倒成了最好的武器。
现在都不用真打,只要燕山卫的旗号一亮,
对面燕军能当场尿裤子。
胜利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恐惧就像瘟疫,越传越凶。
————
两日后,大军抵达真定府以东十里处的一片开阔地。
这里一马平川,
西边倒是有个湖,水还挺清。
但按兵法来说,这破地方根本不适合扎营——
没险可守不说,
城楼上的人能看清营盘布置。
说白了,
这就是在敌人眼皮底下贴脸开大,
跟沈腾那个\"你过来啊\"一个意思,
纯纯的挑衅!\"就这里。\"
白烬马鞭一甩,
指向湖边一块坡地,\"中军立那儿,
巨弩四角摆开,骑兵靠湖扎营。\"
赵小白有些奇怪这次扎营选择:
\"老白,这地方太敞亮了吧?
真定府城楼上的伪燕军能把咱看个底朝天啊。\"
\"正是要他们看。\"
白烬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展开一幅粗糙的地图,
\"伪燕被咱们揍出心理阴影了,
要是选个易守难攻的地儿,
他们肯定缩在城里当乌龟。\"
他手指往地图上一戳:
\"就得选这种敞亮地儿,
让他们觉得——哎哟,这波能靠人数优势打!\"
张克补充道:\"咱们兵强马壮,装备精良,
躲个屁?
就是要明牌打,
两王加四个二和四个A的地主,
我不知道怎么输!\"
张克转头看向李药师,他正指挥民夫搭营寨,
活像个工地包工头。
\"药师!\"
他喊了一嗓子,\"我的大宝贝什么时候能搞利索?\"
李药师抹了把汗,
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跟花猫似的:
\"大哥放心,最迟亥时!\"
他拍了拍身边盖着油布的大家伙,
\"这次带了二十架改良版'燕山巨弩',
八百步内指哪打哪!\"
说着掀开油布一角,
露出寒光闪闪的钢制弓臂:
\"就是这玩意儿劲儿太大,
得先拆散了运,到地儿再组装。
不然半路上能把马车震散架!\"
夜幕降临,营寨架子已经支起来了。
张克独自爬上望楼,
夜风呼呼地往领口里灌。
真定府在暮色里就剩个黑影,
但城墙上那密密麻麻的火把亮得跟夜市似的——
好家伙,这是全员加班盯梢啊!
看来伪燕这群孙子今晚是别想睡安稳觉了!
时间倒回前一天,真定府内已乱作一团。
\"什么?!全特么跑了?!\"
耿忠明一把揪住前来报信的亲兵衣领,
眼珠子都要瞪出血来。
\"月托那个狗娘养的东狄杂种...带着镶红旗跑了?!\"
亲兵战战兢兢地回答:
\"大、大人...不止月托
萨哈连和朔托两位大人也...
还有城里的刘家、王家...\"
话音未落,东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转头望去,
只见几辆马车正疯狂涌出城门,
车帘翻飞间露出装满细软的红木箱子。
耿忠明踉跄后退,撞翻了整个案几。
他早该想到的——
自从去年李总兵被燕山卫斩首,
以及那群号称\"十万义勇\"的乡绅联军在平原上被屠得血流成河,
关于燕山卫的恐怖传说就跟瘟疫似的传遍了燕州西部。
什么\"张克能召唤雷电\"、\"吕小步一戟横扫百人\"...
离谱吗?是离谱。但架不住燕山卫真特么能打啊!
\"大...大人...\"
副将声音抖得跟筛糠似的,
\"咱城里就剩三千新兵蛋子,
箭矢不到三万...粮草...\"
话没说完就被耿忠明一脚踹翻案几打断。
\"放屁!
真定府城墙三丈厚!\"
耿忠明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给老子抓丁!
十五岁以上全押上城墙!\"
副将偷偷撇嘴。
还壮丁呢?
城里早被薅得跟葛优脑袋似的——
有点力气的不是被拉去当兵,就是逃荒去了。
现在城里基本都是老弱病残走不了的人,
难不成让他们拄拐棍的上城头扔臭鸡蛋?
当夜东门又溜走十几户大户。
这些老狐狸可都记得去年燕西平原那场屠杀——
燕山卫把数万乡绅联军杀得真定府家家挂白幡,
到现在街上都看不见几个年轻汉子。
真正的“白幡城”。
黎明时分,张克在军帐里啃着炊饼,
远处三支骑兵卷起漫天尘土,
像三把淬毒的匕首直插伪燕心窝。
吕小步、霍无疾、赵小白——
这三个人带着燕山突骑,专程给伪燕送\"温暖\"去了。
\"报——\"
一名斥候飞奔而来,\"真定府东门彻夜有人出逃,
抓了几个舌头,
城中守军不足三千,士气十分低落!\"
张克与白烬交换了一个眼神。
稳了!
这帮孙子还没开打就怂成这鸟样,
看来这一年多的\"燕山\"恐怖故事没白传。
现在对面怕是听到张字旗就得尿裤子。
张克摆摆手:
\"意料之中。\"
张克随手把马鞭扔在沙盘上,
\"老子这次来可不是抢地盘的——\"
他忽然咧嘴一笑\"是来给伪燕继续放血的!\"
帐帘猛地被掀开,孙长清带着夜风闯进来:
\"耿忠明那老小子为了活命肯定在求援信里吹牛逼呢!
什么'歼敌数千''血战不退'...\"
白烬头也不抬地往沙盘上插小旗,
嗤笑道:\"让援军以为咱们在城下撞得头破血流?援军可以来捡便宜。\"
他\"啪\"地按下一面红旗,
\"实际上咱们弟兄正在湖边烤鱼呢!\"
三人突然同时笑出声。
打仗最骚的是什么?
就是看着对面被自己人坑!
为了活命,
耿忠明不得不在战报里吹嘘自己抵抗英勇,敌人伤亡巨大,
友军一到一定能聚歼城下;
打仗那么多年,
他不知道友军什么货色,干啥啥不行,抢功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