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万兽园的大火渐熄,浓烟如黑幡笼罩县城。许昭躲在青楼对面的巷子里,怀中的襁褓沾着灰熊的血,地图上的梅花标记被血染成深紫。他摸向后颈的胎记,那里因接触狼血已不再灼痛,反而有种清凉的触感——原来母亲留下的不止是毒药,还有破解之法。
"许大人!"
街角传来低唤。许昭转身,看见小衙役浑身是血地躲在柴堆后,手中紧攥着半块衙牌:"县太爷......死在地牢了,狼群......狼群在啃食尸体!"
许昭瞳孔骤缩。他想起之前县太爷被灰熊扑倒的场景,本以为是死于熊口,没想到竟落入狼群。更诡异的是,万兽园的狼群向来被单独关押,为何会出现在地牢?
"慢慢说。"许昭按住小衙役颤抖的肩膀,闻到他身上有万兽园特制的避兽香,"你怎么会在那里?"
"子时三刻我值班,"小衙役咽了口唾沫,"看见管家从地牢出来,他身上沾着熊毛,手里提着个布袋,里面露出一角锦袍......"
锦袍!许昭想起之前林秋娘故意给王屠夫换上的宋清源锦袍,难道管家在转移尸体?不,更可能是在伪造现场——让狼群啃食穿锦袍的替死鬼,坐实"宋清源已死"的假象。
"后来呢?"许昭追问。
"我跟着他到了乱葬岗,"小衙役声音发抖,"看见他把布袋扔进狼群,然后......然后狼群开始吃人,可它们边吃边哭,就像人一样!我害怕极了,想跑却被管家发现,他说'看见的人都得死'......"
小衙役掀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抓痕,那痕迹呈五道并行的血沟,边缘带着黑色毒素——分明是熊掌抓伤。许昭忽然想起之前灰熊挣断铁链的场景,管家很可能利用人熊制造混乱,转移视线。
"管家现在在哪?"许昭取出验尸刀,用狼血在刀柄刻下梅花标记——这是与宋清和约定的暗号。
"不知道......"小衙役忽然瞪大双眼,指向许昭身后,"许大人小心!"
一支弩箭擦着许昭耳畔飞过,钉入墙面。许昭转身,看见假山后站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月光照亮他半边脸,赫然是失踪的宋清源!不,准确来说,是戴着宋清源人皮面具的人——那面具边缘露出的胎记,与管家的位置完全一致。
"聪明。"面具人甩动驯兽鞭,鞭梢缠着几缕灰熊毛,"不过你以为管家是管家?错了,他是我培养的第二个'人熊',专门替我顶罪。"
许昭这才明白之前管家主动暴露胎记的用意——他根本是故意让许昭怀疑,从而掩盖真正的幕后黑手。而眼前的面具人,很可能就是之前提到的新任知府,那个与焦尸面容相同的裁决者。
"万兽园的狼群为什么会哭?"许昭故意拖延时间,目光扫向青楼二楼,那里有扇窗户虚掩着,透出微弱的琴音。
"因为它们吃的是同类。"面具人冷笑,"十八年前,宋清源用狼乳喂养人熊,这些狼早就把人熊当成自己的幼崽。你以为狼群食骨是偶然?不,那是我给它们的信号——该清理门户了。"
信号?许昭想起之前《安魂曲》的变调,原来音律控制不止用于人熊,连猛兽也被驯化。他握紧怀中的襁褓,地图边缘露出的"长生"绣纹,竟与面具人锦袍上的暗纹完全一致。
"你是谁?"许昭厉声问。
面具人正要开口,青楼方向突然传来琴音骤变,《安魂曲》竟转成了《将军令》。面具人脸色一变,转身欲逃,却被许昭甩出的验尸刀划破面具,露出后颈与县太爷相同的胎记——他果然是长生殿的核心成员。
"抓住他!"许昭追出半步,却见面具人抛出一把香灰,瞬间迷住他的双眼。等视线恢复,巷子里只剩半块锦袍碎片,碎片上绣着的梅花图案,与之前出现的花魁的胭脂牡丹互为阴阳。
卯时三刻,县衙后院。许昭在小衙役的带领下找到狼群啃食的尸体,眼前景象令他胃里翻涌:尸体已被啃得只剩骨架,四肢关节处有明显的砍剁痕迹,分明是先被肢解再投喂狼群。最诡异的是,骨架周围散落着几片金箔,与之前骨灯笼中童骨上的金粉成分相同。
"许大人!"仵作助手举着烛台上前,"在死者口中发现这个。"
那是半枚带血的牙齿,齿根处刻着细小的"清"字。许昭忽然想起宋清和的玉佩,以及他临终前的话:"去青楼找琴师......"他终于明白,这具尸体根本不是宋清源,而是戴着人皮面具的管家,那个被调包的死胎,此刻终于成了狼群的"替罪羊"。
"通知全城搜捕锦袍男子,"许昭扯下死者手腕的银镯,镯内刻着"源"字,与灰熊的"秋"字银镯正好配对,"重点检查后颈有胎记者。"
离开乱葬岗前,许昭注意到狼群虽已散去,但每只狼的眼睛都泛着泪光,它们的爪子在雪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竟组成类似"救"字的符号。他想起灰熊的"娘"字呼喊,忽然意识到这些被驯化的猛兽,或许比人类更懂得情感。
辰时初刻,青楼"醉生梦死"。许昭推开琴师的房门,扑面而来的不是胭脂香,而是浓重的药味。盲眼琴师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擦拭一把驯兽鞭,鞭身刻着的梅花纹路比宋清和的更加精致。
"你终于来了。"琴师转身,露出与林秋娘相似的沧桑面容,"秋娘姐托我交给你这个。"
她递出一个檀木盒,里面是半幅画卷,画着十八年前的万兽园,一群身着锦袍的人围着熊熊烈火,火中隐约可见婴儿的轮廓。许昭注意到画中人物后颈都有胎记,其中一人的面容竟与县太爷一模一样。
"长生殿的开炉之日,"琴师轻抚琴弦,"不是五月初五,是正月十五。他们用婴儿的血祭炉,以为能长生不老,实则是为了驯化出人熊......"
她忽然剧烈咳嗽,许昭这才发现她袖口露出的皮肤下,有与花魁相同的"长生"刺青。原来之前花魁舌根的刺字,正是琴师所为,她们用这种方式传递情报,等待复仇的时机。
"管家的尸体,"琴师压低声音,"其实是被人熊咬死的,狼群只是善后。真正的锦袍男子......"她指向画卷角落,那里有个戴着斗笠的人,手中牵着一头灰熊,"是新任知府,他才是长生殿现在的主人。"
许昭只觉浑身发冷。他想起之前的襁褓地图,上面的梅花标记正是知府衙门的位置。原来从他接手案件开始,就一直被知府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连林秋娘的被捕,都是知府精心设计的陷阱。
"秋娘姐中的毒,"琴师取出一个小玉瓶,"解药在知府书房的暗格里,用狼血和人熊的眼泪调制。当年她为了救你,亲自试毒......"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许昭掀起窗帘,看见新任知府的仪仗队正穿过街道,为首的衙役手中提着的灯笼,竟与之前的骨灯笼一模一样,骨架用的正是孩童脊椎。
"许大人,"琴师忽然握住他的手,将一个硬物塞进他掌心,"子时三刻,知府会去长生殿废墟祭祖,这是钥匙......"
那是一枚刻着梅花的铜钥匙,与之前出现的林秋娘的钥匙不同,这枚钥匙上缠着一根脐带——他不知道的是--这是后面案件画皮鼓中提到的产妇脐带炼制的傀儡线。但他知道这肯定又是长生殿犯的其他罪,许昭终于明白,整个县城的权贵,早已形成一个以"长生"为名的犯罪网络,而他,正是打破这个网络的关键。
辰时二刻,许昭离开青楼,怀中揣着琴师给的解药和画卷。路过万兽园时,他看见灰熊的尸体被抬出,后颈的"兽吻"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人群中有人议论,说看见个锦袍男子在火场徘徊,手里抱着个绣着"长生"的襁褓——那正是许昭自己。
原来所谓的目击者,正是知府安排的眼线,他们用许昭的外貌制造新的谜团,掩盖真正的罪恶。而许昭,决定将计就计,在子时三刻的长生殿废墟,给所有畜生们一个难忘的"祭祖仪式"。
怀里的驯化手册硌着肋骨,许昭翻开最后一页,看见宋清源的亲笔批注:"人熊之怒,甚于猛兽,唯有以血饲之,方能永绝后患。"他冷笑,将手册塞进火堆,看着那些罪恶的文字在火中蜷曲成灰,就像即将覆灭的长生殿。
远处,知府衙门的钟声响起。许昭摸向颈间的银戒,戒面的"秋"字与灰熊的"源"字银镯在火光中相映,组成完整的"秋源"——那是林秋娘与宋清源的定情之物,如今却成了复仇的号角。
狼群的哀鸣从乱葬岗传来,许昭知道,那不是为管家而哭,而是为所有死于长生殿的冤魂。他握紧验尸刀,刀刃上的狼血印记在晨光中闪烁,仿佛在提醒他:这场以血还血的审判,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