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昭临宫
圣君按理是应该住在太极殿的。
只是香君的性子,太极殿住不惯,那边太严肃了一些,阴沉沉的,实在是压抑。
她还是喜欢住在自己的昭临宫里。
先帝坏事做尽,昭临宫奢靡无度,但的确是便宜了香君,这些年她在这里住的舒服极了,大概是这昭临宫的风水好,养人吧。
顾亭雪出宫办完事,回来的时候,昭临宫四处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寝宫还亮着灯。
他走进去,却看到香君正坐在床头,咬着牙,皱着眉,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顾亭雪凑过去一看,香君竟然在绣一个明黄色的荷包。
照说,香君这般心灵手巧、聪慧过人的女子,做什么都应该极好才对,怎么就是这女红做得这般费力?
这是老天爷非要给她留个缺点么?
“好好的,怎么绣起荷包来了?”
香君没好气地白顾亭雪一眼,“我不是答应过,要送你一个荷包么?”
顾亭雪调动起自己遥远的记忆,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这不是有不长眼的,要给我送面首么?我还听说,有人讽刺你老了,不得圣心了,要派几个年轻的取代你,我不得给你绣个荷包,让你带着出去耀武扬威,证明你盛宠不衰么?”
顾亭雪笑起来,接过香君手中的荷包,帮香君缝了几针,那鸭子立刻就有了些鸳鸯的样子……
“还给我!”
香君抢过来,继续皱着眉缝着。
顾亭雪看着香君,又问:“圣君真不想在宫中添几个人么?”
香君瞥顾亭雪一眼,“试探朕?”
“奴才可不敢。只是,如今我的确是年老色衰了。”
香君上下打量顾亭雪一番,“我看着,你还是和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样啊。”
“如今我笑起来,都有皱纹了。”
香君继续绣着鸭子。
“没关系,反正你也不爱笑。”
顾亭雪温柔地笑了笑。
“若是我不介意,你会在宫中添人么?”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情,也因为……”香君沉下声音来,“因为先帝。”
“周清河?”
香君点点头。
“他做皇帝是为了自己的**,也只为了自己的**,所以他疯狂的放纵自己的私欲,最后才会一败涂地。我自然也应该警醒一些,以他为鉴。从前做贵妃、做皇后、最太后享乐一些也就罢了,现在做了圣君,便不能再放纵半点,因为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已经无人再能约束我的**。”
任由**吞噬,最后就会变成太极殿里的幽魂。
顾亭雪笑了笑道:“所以,如今圣君一顿只吃四个菜?”
香君瞥一眼顾亭雪,“没关系,你爱吃几个就吃几个,朕允许你放纵享乐。”
鸭子绣得差不多了,香君给顾亭雪系在了腰上。
“怎么用明黄色?”顾亭雪问。
“因为明黄色是帝王所用,一看就知道是朕赏赐的,要是有人不长眼问起来,你怎么敢戴明黄色的荷包,你就能说,这是圣君亲自所赐,就连上面的鸳鸯也是圣君亲自绣的,怎么了?”
顾亭雪笑起来。
“是,明日我便带着这荷包,在百官面前耀武扬威去。”
(二十一)天下
承启一朝,几乎是大齐建国以来,百姓过得最幸福的几十年。
圣君没有像群臣们以为的那般走武周的路,行的是王道。
不奢靡、不享乐,不开后宫,不给百官攻讦她私德的机会。
任人唯贤,只要是能臣,就是给圣君耍脸,说难听的话,圣君都能忍受。
最着名的一件事,是有个极厉害的治水奇才。
接受不了皇帝是女人,在家里痛骂香君,下面的官员抓住,打算处死。
香君得知此事,亲自赦免了他。
后来,那人罢官不干了,香君竟然亲自写信,请求他就继续治水。
甚至,为了劝她,圣君竟然千里迢迢,亲自去他家中找他,极为谦卑地请求他能为了大齐百姓,继续治水。
那人从一开始的咄咄逼人、誓死不从,到后来的感激涕零,也不过用了一日时间。
后来,这位小吏不仅没有死,还直接被封了官,再后来更是一路做到了巡抚的位置。
……
政事上,圣君也是一位极有耐心的君主。
她不再像永昭初年那般急切推行政令,就算有新政,那也是徐徐图之。
她重视农业,轻徭薄赋。朝廷的主要税收来源是商税,她便大力发展商业和海贸,提高商户的地位,并且允许女子做户主,允许女子行商。
几年过去,等到国富民强,她才开了女科,专门选拔女官。
只是为了不碰男人的利益,最开始,女官还是只有女税官和女科官,这两者都更像是“吏”而不像是官。
税官负责大齐的赋税。
科官是在朝廷设立的机构里研学,并且负责去民间教授技艺。
一开始选拔的都是一些民间的擅技者,技艺也都是纺织、刺绣、养蚕,或者是医女、药婆这些。
等众人都接受了税官和科官,她才又增加了女史官,打着的名号是,男子不方便记录圣君的起居,除非他们愿意效仿司马迁。
就这么温温吞吞的,等众人反应过来。
朝堂里竟然已经有女官站在这群文官里了……
不仅如此,皇女可贞竟然和皇子元祚一起封了王。
大家这才意识到,咱们这位圣君做事情,和下棋一般,走一步是想十步的。
许多事情发生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是十年前,圣君就埋下的伏笔。
果然,这世上,论起耐心和隐忍,没人比得上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