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丰在消毒水的气味中惊醒,身下是冰凉的金属担架床。惨白的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墙面切割出监狱栅栏般的阴影。他摸到枕边的手机,锁屏壁纸不知何时变成了陈宁香的黑白遗照,微信弹出99 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来自三分钟前:
[宁香]:换药时间到了
走廊突然响起滚轮碾过地砖的声响,由远及近停在病房门口。输液架上的吊瓶无风自动,淡黄色药液表面浮出细密的气泡,渐渐聚集成人脸轮廓。顾家丰扯掉手背上的留置针,血珠溅在床单上,晕染出梅花状的血印。
门轴发出锈蚀的呻吟。
推车上的医疗器械泛着冷光,三层托盘里摆着沾满脑组织的骨锯。陈宁香穿着染血的护士服,被压扁的右胸脯上别着工牌,照片里的她嘴角正在渗出黑血。她的左腿呈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每走一步都发出碎骨摩擦的声响。
\"该拆线了。\"她举起弯盘里的缝合针,线头连着顾家丰钱包里的电影票根,\"你总是不按时复查。\"
顾家丰的脊背抵住床头柜,抽屉突然自动弹开。成团的染血纱布滚落在地,最里面压着陈宁香车祸时的急诊病历。生命体征记录栏用红笔反复描画着\"11月31日23:59\",最后一页贴着ct片——本该是颅脑扫描的影像,却显示出奶茶店废墟的俯瞰图。
陈宁香腐烂的右手按上他的胸口,听诊器金属头刺破皮肤。当她的耳廓贴近他心脏时,顾家丰听见双重心跳声在胸腔共鸣。黏稠的黑血从她耳道流出,顺着白大褂衣领渗进他颤抖的肌肤。
\"这里。\"她冰凉的手指戳向他的左肋,\"埋着我们的聊天记录。\"
整面墙的瓷砖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qq聊天打印纸。那些纸张在潮湿空气中舒展卷曲,像千万只惨白的手掌。顾家丰看到自己昨晚发送的\"在加班\"后面,附着陈宁香三个月前的回复:\"我做了噩梦\"。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穿透玻璃在室内倾泻。陈宁香的白骨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天花板突然垂下无数输液管,每根管子里都涌动着暗红色代码。顾家丰的瞳孔里映出她正在膨胀的灵体——她的头颅顶破天花板,发丝在暴雨中生长成数据洪流,眼窝里爬出沾着脑浆的电子元件。
\"别怕。\"她的声带振动着墙面的打印纸,\"这只是死亡的后遗症。\"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十七个穿病号服的透明人影挤在门口。他们有的胸腔插着钢管,有的脖颈缠绕安全带,所有死者手里都举着屏幕碎裂的手机。陈宁香破碎的声带突然发出尖锐啸叫,那些亡灵齐刷刷亮起手机屏幕,显示着同一串qq号码。
顾家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个月前的记忆碎片在颅内重组。车祸那晚他本该在奶茶店等待,却因临时加班让陈宁香独自赴约。这个秘密像蛆虫啃食着他的内脏,此刻从喉管里呕出来——团蠕动的二进制代码。
陈宁香的灵体突然坍缩成人形,她的皮肤恢复成生前细腻的瓷白色,唯有瞳孔是两团跳动的幽蓝火焰。当她的唇贴上顾家丰的嘴角时,他尝到茉莉奶绿与血腥味交织的滋味。
\"你终于记起来了。\"她的眼泪灼穿床单,\"我等了九十九个雨夜。\"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顾家丰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在透明化。陈宁香将汽车碎片刺入他的心脏,剧痛中无数记忆数据涌入血管。他看见自己坐在深夜的办公室,每句发给陈宁香的\"在加班\"后面,都跟着她濒死时发送的\"我等你\"。
整栋建筑开始崩塌,病床坠向黑暗深渊。陈宁香的长发缠住他的脖颈,他们在下坠中化为数据流。最后的光影里,顾家丰看见奶茶店的霓虹招牌亮起,穿白裙的陈宁香举着两杯奶茶,在暴雨中朝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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