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血
洞庭烟波漫过鹭影时,李承稷正盯着掌心游动的龙纹。昨夜阿蘅取来的荷叶露凝在瓷碗里,映出他眉间越发璀璨的金痕。小木精蹲在芦苇船头,正把萤火虫封进纸灯笼。
\"宫里这几日都在传,说万岁爷在丹房闭关呢。\"阿蘅忽然开口,腕间青蛇吐出信子捕捉飞蚊,\"可我闻见承乾殿有腐臭味,像...像那年山洪冲出来的棺木。\"
酒娘从舱内转出,月白斗篷裹着嶙峋肩骨。她耳后银鳞已攀至下颌,抬手给纸灯笼画符时,指尖结着薄霜:\"三日前中元节,太庙该供的冰魄珠换成了北狄进贡的血珊瑚。\"
李承稷猛地攥碎瓷碗。碎瓷割破掌心,血珠竟在半空凝成小龙形状。自那夜易骨后,他周身血气都带着虬龙威压,惊得阿蘅腕间青蛇缩回藤蔓。
\"未时三刻,神武门换防。\"酒娘将灯笼递给阿蘅,鳞片刮过纸面发出金玉之声,\"你扮作献灯的宫女,切记莫碰西六宫的银杏——那树根埋着前朝镇妖塔的断砖。\"
暮色浸染宫墙时,阿蘅混在献灯队伍里仰头张望。飞檐上的嘲风兽目泛红光,口中衔着的铜铃无风自动。她怀中的萤灯突然发烫,照见掌事太监靴底沾着朱砂——那是猎妖师惯用的破邪砂。
承乾殿内灯火通明,阿蘅跟着队伍转过蟠龙照壁,忽见御阶下跪着个熟悉身影。青金石地砖上,太史令周衍的绯色官服浸在血泊里,十指仍死死抠着《天官书》竹简。
\"又一个妄议天象的。\"掌事太监踹开竹简,阿蘅看见简上刻着\"荧惑守心,帝星晦暗\"。碎简中突然钻出条碧色小蛇,闪电般蹿入她袖中。
戌时梆子响过七声,阿蘅在御花园假山后吐出碧蛇。小蛇昂首喷出雾汽,竟显露出周衍最后的记忆:丹房地下密室,三皇叔李琰正将冰魄珠嵌入骷髅冠冕,冠上镶着的赫然是北狄狼王图腾。
\"原来如此...\"酒娘的声音突然从银杏叶间传来。阿蘅惊觉满树银杏皆化作金眼,这才想起酒娘叮嘱。可为时已晚,树根处镇妖砖裂开缝隙,窜出数十条缚妖索!
酒娘掷出银簪击碎假山石,拽着阿蘅跌进暗渠。缚妖索穷追不舍,抽打在青砖上溅起磷火。阿蘅腕间青蛇暴涨成蟒,却被锁链洞穿七寸。危急时刻,酒娘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暗渠瞬间结满冰凌。
神武门值房里,李承稷正扮作侍卫擦拭佩刀。刀身突然嗡鸣不止,他望见护城河漂来盏破碎的萤灯——这是阿蘅出发前与他约定的示警信号。
子时的更鼓声中,李承稷循着血腥味找到西华门夹道。酒娘倚着宫墙喘息,月白斗篷浸透暗红,阿蘅正用藤蔓替她缝合腰腹伤口。青砖地上留着蜿蜒血痕,竟开出一路曼陀罗。
\"三日后子时,李琰要在太和殿行祭天礼。\"酒娘将染血的冰魄珠塞进他手中,珠内封印着周衍残魂,\"他要借万民气运,把北狄狼王炼成护国神兽...\"
话音未落,承天门突然传来礼乐。二十八盏赤金宫灯冉冉升起,灯面绘着北斗星图。李承稷瞳孔骤缩——那些执灯的宫女足不沾地,宫装下露出森森白骨。
\"快闭气!\"酒娘广袖卷起疾风,却见宫灯齐齐转向。灯罩上的星图投射在琉璃瓦间,竟结成天罗地网。阿蘅的藤蔓触到光网瞬间焦枯,空中飘起刺鼻的尸油味。
李承稷怀中玉笏突然发烫,太和殿方向传来龙吟。他体内虬龙真气不受控地翻涌,眉间金目迸射光芒,竟在光网上灼出缺口。酒娘趁机掷出酒壶,琼浆泼洒处燃起幽蓝火焰,将追来的白骨宫女烧成灰烬。
五更天,废殿枯井底。
阿蘅用最后灵力催开井壁青苔,露出前朝工匠刻的密道图。酒娘吞下李承稷腕间鲜血调的药丸,鳞片暂时消退成淡青脉络:\"祭天那日,李琰必取紫宸殿下的镇国玉玺为祭器...\"
井口忽然落下簌簌香灰。李承稷抬头望见井沿悬着盏八角宫灯,灯罩上赫然写着他的生辰八字。灯芯爆响的刹那,酒娘将他推进密道,自己却被垂落的缚妖锁缠住脚踝。
\"去冷宫找郑贵妃的梳妆匣!\"酒娘的声音混着锁链铮鸣传来,\"那匣子底层...\"
密道石门轰然闭合,最后映入李承稷眼帘的,是酒娘化作白蛟撞向宫灯的决绝身影。怀中的冰魄珠突然发烫,周衍残魂发出警示:\"小心御前带刀侍卫陆昭,他腰间玉佩能吸人魂魄!\"
暗河水流裹着李承稷冲向未知处,他攥紧玉笏想起阿蘅的耳语:\"酒娘姐姐说...说若她回不来,就去洞庭湖叩拜三百里外的...\"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