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鬼嫁 第6章 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

海天相接处浮起一抹胭脂色的雾，将落日余晖揉碎成万千金鳞。柳明卿立在船头，咸腥的海风掀起他褪色的青衫，怀中的《禹迹图》隐隐发烫。雪缨化作的白毛小兽蜷在他肩头，九条尾巴如流云垂落，尾尖时不时扫过他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当心蜃气。\"她忽然开口，兽瞳倒映着波诡云谲的海面，\"蓬莱仙岛最擅摄人心魄。\"

话音未落，前方迷雾中传来仙乐飘飘。十二艘白玉画舫破浪而出，舷窗内烛火煌煌，依稀可见霓裳舞姬翩跹弄影。居中巨船上立着位头戴珍珠冠的宫装美人，广袖轻扬间，海面竟开出层层叠叠的睡莲。

\"郎君——\"美人的呼唤似蜜糖缠丝，\"可要来饮一杯瑶池琼浆？\"

柳明卿忽觉怀中兽牙滚烫如烙铁，肩头一轻，雪缨已化作人形挡在他身前。她赤足踏浪，白衣被海风灌满：\"区区蜃妖，也敢幻化西王母法相？\"

美人掩唇娇笑，面容突然扭曲成半透明胶质，无数触手从裙底窜出：\"黄毛丫头坏我好事！\"触须缠住船舷的刹那，整片海域开始沸腾，海底升起巍峨宫阙，琉璃瓦上流淌着七彩光晕。

雪缨反手扯断腕间银铃，铃铛坠海时炸开青色狐火：\"闭眼！这幻境专攻人心欲念！\"

已迟了半步。

柳明卿望着金銮殿前的自己——他身着绛纱袍，正执起凤冠霞帔的新娘。盖头掀起的瞬间，雪缨含羞带怯的眉眼近在咫尺，朱唇轻启：\"夫君……\"

\"假的！\"他咬破舌尖厉喝，鲜血溅上嫁衣，那绝色容颜立刻腐化成白骨。幻象崩塌之际，真实的刺痛从掌心传来——雪缨正死死掐着他的虎口，指尖几乎嵌进皮肉。

\"你的欲念太深。\"她眼尾泛红，不知是羞是怒，\"竟被这低等幻术所惑！\"

海浪突然剧烈翻涌，蜃妖本体从宫殿地基浮出，竟是只三层楼高的七彩蚌精。蚌壳开合间喷出粉红雾气，所过之处，连海水都凝成琥珀色的情蛊。

\"小心！\"雪缨揽住柳明卿的腰凌空跃起，九尾如屏展开。一粒情蛊擦过书生耳垂，他顿时浑身酥麻，恍惚见雪缨的衣带松了几分，露出颈间一抹莹白。

蜃妖发出尖锐的笑声：\"黄皮子，你当真不懂情爱滋味？\"蚌壳中射出万千珍珠，每颗珠光里都映着旖旎幻影——有红绡帐暖，有耳鬓厮磨，尽是人间极乐。

雪缨挥袖击碎珠串，却有一粒漏网之珠没入她眉心。她身形微颤，再抬眼时眸中水光潋滟，忽然转身将柳明卿压在残桅上。

\"你……\"书生喉结滚动，她的青丝垂落在他颈间，发梢带着桃花的甜香。

\"别动。\"她指尖抚过他渗血的唇，\"蜃毒需以人阳化解。\"朱唇渐近，却在即将相触时猛地偏头，狠狠咬住他肩头。

剧痛令柳明卿清醒过来，怀中《禹迹图》无风自动。他蘸着肩上鲜血，就着残阳在帛布上疾书——被蜃气遮掩的星斗标记一个个亮起，海浪随着他的笔锋聚成漩涡。

\"抓紧我！\"雪缨突然环住他的腰身，纵身跃入漩涡中心。

海水灌入口鼻的刹那，柳明卿看见她后背浮现金色图腾，正是禹王壁画上的敕封铭文。两人纠缠着坠向深海，发丝如海藻般缠绕，雪缨冰凉的唇无意间擦过他脖颈，激起一片绯红。

海底轰然洞开，青铜巨门上的饕餮纹活了般蠕动。柳明卿按图索骥，以血为墨描补残缺的星图。当最后一笔落下时，门缝中迸射青光，照得二人须发皆碧。

\"原来缺的是心宿！\"雪缨忽然握住他执笔的手，引着笔锋点向自己心口，\"以我心头血为引……\"

\"不可！\"

笔尖已刺破白衣。殷红血珠坠向青铜门，整片海域突然寂静无声。门扉缓缓开启的瞬间，雪缨突然倾身吻住柳明卿染血的唇——

咸涩的血气在唇齿间化开，却有一缕甘甜沁入心脾。柳明卿惊觉这不是吻，而是在渡给他保命的灵气。黑雾喷涌而出时，她将他推出漩涡，自己却被吞入雾中。

\"雪缨！！\"

书生嘶吼着伸手去抓，只扯下半幅染血的衣袖。黑雾所到之处，珊瑚成灰，鱼群化骨，而他怀中的兽牙滚烫如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