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凌霄神殿并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个神秘之地,被称作“忘川之源”。
此处乃九界最古老的源头之一,大多修士对它知之甚少,却又偶有传言,称那里暗藏着能够逆转轮回、改写命格的力量。
其实那只是讹传,忘川之源不过是当年天帝为了维系九界阴阳平衡所设立的一个“灵枢”。
冥冥中汇聚了无数亡魂的执念,也调和着生老病死的流转。
旧日道韵抽离后,这里也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烛踏入忘川边缘,黑雾翻腾,分不清脚下究竟是实地还是曲折水面。
四周阴冷至极,隔三差五传来凄风中怨灵的嚎哭,可他神情自若,不曾动容。
王烛在忘川之源驻足片刻,看着无数孤魂游荡于黑暗深处。
有些魂体对他散发出莫名的敌意或渴望。
可当王烛目光微转,所有亡魂俱都匍匐颤抖,不敢上前。
黑暗中,不知谁在唤他的名字,那声音沙哑中带着啜泣:
“天……帝……”
王烛收回目光:
“别喊我天帝了。我只是个走在路上的人。”
他无意过多停留,正要继续往深处探去,却见前方浮现一个身披破烂衣衫的小姑娘。她是某个不幸死去的童子,一半身体溶在漆黑雾气里,另一半露在外面,小脸惨白。
这小姑娘盯着王烛,神情恍惚,没什么神智。
或许因死时过于痛苦,或许已经忘记了所有过往,只记得求救的本能。
王烛想了想,还是迈步上前,缓缓伸出右手。
小姑娘似乎捉到了什么光芒,一点点被带离旋涡般的黑暗泥沼。
“你想走就走吧!”王烛微微笑道。
小姑娘没有说话,显然无法理解王烛的话语,只是被拽到相对“安全”的地带后,忽然抬头露出一个略显天真的笑容。
然后,轻轻化作一缕微光,像萤火虫般飘出。
那抹光最终融入阴冷的忘川上空,渐渐消失不见,却给周遭黑暗带来一丝千年未见的柔和。
短暂的驻足后,王烛继续往忘川深处走去。
四周仍是阴气森森,可内里却有暗流涌动,像一只巨兽的心脏。
那里,是当年天帝设下的某处核心节点。
若他愿意,一挥手就能令忘川倒转,把那些深埋的怨魂统统一股脑洗涤干净。
或者也能增加亡魂的折磨,将这里变成真正地狱。
但如今的王烛,不想多做干预。
他只是站到那节点中央,伸掌按在虚空里,感觉周围似乎有一块块松动的阵基。
昔日构筑阴阳轮转的大阵,此刻正面临崩解。
但在崩解中,亦有一些新裂缝悄然滋生……
“就这样吧。”王烛收回手。
他想让一切顺其自然,若亡魂想离开,让他们离开。
王烛离开忘川之源后,再往前行,来到一座称作“九黎荒谷”的险地。
这里的山峦千疮百孔,原本为远古遗迹,遍布上古凶兽和毒雾,后来被多家势力进一步开发,建立起许多矿脉、资源点。
可在道韵抽离后,一切所在都变得荒芜。
山洞崩裂,矿道塌陷,凶兽也失去原本的天地灵气滋养,开始疯狂自相残杀或者自暴自弃。
有的当场病死,有的苟延在山谷阴暗角落,奄奄一息。
王烛本想穿谷而过,却意外在某处矿坑里,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呻吟。
“救命……救救我……”
他循声望去,见到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被石块压住了下半身。
若是以往,王烛也许心念一动,就能移开整个矿坑。
可如今,他只想先看看这个少年自己能否挣扎求生。
少年神智昏沉,察觉有人出现,便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呼喊:
“前……前辈,若能救我……我可奉上……”
他想说什么宝物,却猛地呛出一口血,声音哑下去。
王烛观察了片刻,淡淡道:
“你受伤很重,就算救下来,恐怕……”
少年艰难喘息,眼里却闪现一抹求生的**:
“我……我不想死……还有家人……在……等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拼命想把半块血玉递给王烛。
那也是他唯一值点钱的物件。
王烛看着那血玉,也不接,只是俯身用手慢慢移开周围零碎石块。
后来,他找来一截断木,就地支起简易支撑,对准压住少年的那块巨石,轻轻一撬。
原本以他神力,抬起这点石头毫不费力,但他故意抑制力量,只借助寻常手段。
最终,历经十来次尝试,才把压住少年的石块掀开。
少年终得解脱,依旧一动不动,估计下半身伤得不轻。
他试着挣扎,却痛得满面煞白。
王烛伸手替他探了探脉搏:
“筋骨多处断裂,恐怕……。”
少年哭出声来。
他知道自己损伤过重,别说继续修行了,恐怕连血都止不住,迟早一命呜呼。
“你若不放弃,可以躺一会儿。”王烛从破碎的矿道口拽来几条破旧麻布,帮他粗略包扎,少年咬牙忍痛,使劲点头。
没多久,少年竟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在这平凡的包扎过程里,他仿佛触摸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一如无数风沙中蕴藏的“暖流”。
那暖流如同倦鸟归巢,轻轻钻进血肉之中,让原本已到极限的心跳,再次振奋起来。
这与过去那些“灵力疗伤”截然不同,没半分灼烧感,也毫无光华耀眼之象,而是最微末的津润,好似大旱田地里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一点点滋养。
少年瞪大眼睛,死死看着王烛:
“您是……仙人?”
王烛平静道:
“闭目养神。抓住这股感觉,不一定能救你性命,但至少能让你少吃点苦。”
少年感激涕零,努力收敛心神,果然发觉自己身体竟缓慢地在和周围的环境产生奇妙共鸣。
虽然脏腑仍然疼痛,但他能确切地感觉到有生机在微微萌发。
王烛瞧他有些天赋,尤其那份对生命力量的强烈渴望,令人印象深刻,于是从裤腿上撕下一块布条,用木炭写下几个极其简单的字,以及几个朴素的画圈和指引,递给少年:
“若你能活下来,不妨顺着图上所示,每日尝试调息,或许对你有帮助。”
少年有些愕然地接过来,看那字迹与符号,没有半点修真法门的复杂刻画,只有几句短短的意旨——“观息于肋下,守气于丹田,意与身合,顺势生息。”
这听起来无比粗糙,甚至连个像样的口诀都谈不上。
可少年却没由来地敬畏起来,只因他已从身体体验到了这“自然而然的力量”。
“多谢前辈……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少年满怀诚恳。
“不过是路人。”王烛没有多言,又帮他盖上些散落的矿石堆,再替他留了一点干粮,转身就走。
少年想要再度询问,却见王烛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坍塌的矿道尽头。
矿坑里昏暗的光,映照他满身血迹和破碎的衣服,却又让他心中生出浓浓的希望。
王烛并没有去演算天机,这个偶然救下的少年,日后会成为一位将“新道韵”推广到数千万里地域的关键人物。
他只是默默行走,前去看更多人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