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钝角温柔 第三十章 夜话

七月的微风吹起细嫩的柳枝，那股专属于夏季的闷热与清凉拂过明汐的脸庞。她趴在203宿舍的阳台上，望着楼下三三两两赶往图书馆的学生，突然意识到——两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记忆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零零落落地漂浮在脑海里。明汐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发现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时刻，如今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她想起入学第一天，骆亦樊带着他们一家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在迷宫般的校园里找到了宿舍楼。那时槐树也开着花，但比现在要稀疏得多。

她看着其余五人依次搬进来，和她们开启了新的住宿生活。

“发什么呆呢？”容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明汐的思绪。

“在想时间过得太快了。”明汐没有回头，而是向更远处望去停留在葡萄园的满园甜蜜中，“感觉昨天还是大一新生，转眼就成学姐了。”

楼下传来一阵欢笑声。明汐低头看去，几个大一新生正追逐打闹，脸上带着她曾经也有过的无忧无虑。仅仅一年前，她也像他们一样，以为大学四年会很漫长。如今站在时光的终点回望，才发现两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

那些曾经以为重要的时刻——第一次上台演讲，第一次通宵复习，第一次被人表白——如今都褪去了鲜活的色彩，变成了记忆相册里泛黄的照片。而真正塑造她的，却是无数个平凡的日子：和容叙在食堂分享一份黄焖鸡米饭的午后，与刘悦抢新柜子用的清晨，章悦诗陪自己在操场跑圈的黄昏......

“是啊，没想到，我们都认识两年了。”容叙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明汐点点头：“嗯，这两年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远处，夕阳正缓缓沉入教学楼后方，给整个校园镀上一层金色。明汐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在这个阳台上，她曾和容叙听到校园广播中播放的两人最喜欢的一首陈亦云的《通透》激动到尖叫，引得楼下的路人频频抬头张望。

那一刻的宁静与默契，比任何轰轰烈烈的“校园爱情“都更让她心动。

但当她望向容叙含笑的侧脸，明汐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她不再为了一段似是而非的感情自我怀疑，不再为了合群而勉强自己，也不再害怕独自一人在食堂吃饭。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春雨润物，无声却深刻。

暮色渐浓，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明汐深吸一口气，盛夏的空气里混合着青草与离别的气息。放假前，她们就要搬去新的宿舍楼，203将成为学妹们的天地。想到这里，她心头涌上一丝不舍。

“走吧，”容叙拉过她的手，“章悦诗说她在食堂占了位置，再不去菜该凉了。”

明汐任由容叙牵着，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阳台外的景色。两年的时光在这里沉淀，像一杯渐渐澄澈的茶。她知道，当九月的新生拖着行李箱走进203时，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经住过六个女孩，不会知道那些深夜的私语与欢笑，就像她们当初也不知道这间宿舍曾经的故事一样。

时间就是这样，带走一些东西，又留下一些。明汐握紧容叙的手，心想至少此刻的温暖是真实的。至于未来会怎样，谁又说得准呢？毕竟，大学才过去一半，真正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宿舍的灯准时在十一点熄灭，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幕布骤然落下。明汐正刷着手机，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屏幕的光刺得她眯起了眼。

“又来了！“章悦诗下铺的张绮愤怒地拍了下床板，“这破学校的熄灯制度能不能改改？我论文才写了一半！”

“得了吧，”容叙的声音从靠窗的位置传来，带着一贯的慵懒，“你下午打游戏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论文？”

宿舍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明汐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翻了个身。这是203宿舍熄灯后的常态——黑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白天紧闭的心门。吐槽学校、抱怨课程、八卦同学......这些话题在夜色掩护下变得格外鲜活。

“说到破学校，”刘悦突然插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你们听说了吗？学院那条‘保研路’......”

话题迅速转向校园八卦，宿舍里的气氛热烈起来。明汐听着，不时附和几句，但心思却飘到了明天早课要交的作业上。就在这时，容叙的声音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其实，我和岑默早就分手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明汐惊讶地抬头，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容叙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张绮率先打破沉默，“你们不是上学期还......”

“去年冬天。”容叙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觉得没意思了。”

明汐能感觉到容叙在黑暗中耸了耸肩，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每当容叙想表现得无所谓时就会这样。她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想到了这学期无意中看到了容叙左侧大腿上的纹身。

“你都没告诉我们......”章悦诗的声音里带着惋惜。

“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容叙轻笑一声，“再说了，你们不也没发现吗？”

宿舍再次陷入沉默。明汐盯着天花板，思绪翻涌。她突然意识到，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朝夕相处的舍友也不例外。

“说到分手，”容叙的话锋一转，明汐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明汐，你和骆亦樊到底为什么分手？”

问题来得太突然，明汐感觉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黑暗中，她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皮肤上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记忆中的画面碎片般闪过——明汐只记得没有解释，没有争吵，就像一首没唱完的歌突然断了弦。

“是不是他劈腿了，我看他和薛姿那么快就在一起了？”刘悦的猜测打破了沉默。

“还是你们性格不合？”张绮追问。

明汐感到一阵眩晕。为什么分手？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遍，却始终找不到确切的答案。她一直觉得薛姿不算两人之间的第三者，他们没有激烈的冲突，甚至连分歧都很少表现出来。就像两条平行线，看似相近却永远无法真正交汇。

“我不知道。”最终，她轻声说。这四个字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什么叫不知道？”容叙的声音突然靠近，原来她已经爬到了明汐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明汐看到容叙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

明汐攥紧了被角，喉咙发紧。“就是......我们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表面上一切都很好，但实际上......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交过心。”

说完这句话，明汐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这是她第一次把这种模糊的感觉用语言表达出来。

“你们有没有......”张绮欲言又止。

“没有。”明汐知道她想问什么，脸颊微微发热。

宿舍里响起几声意味深长的“哦”。明汐把脸埋进枕头，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她和骆亦樊的关系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每个动作都符合恋人的标准，却唯独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那种心灵上的畅谈和爱意。

“所以你们根本不算真正在一起过。”容叙一针见血地指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明汐心中某个上锁的抽屉。也许容叙是对的，也许她和骆亦樊只是在扮演“校园情侣”的角色，就像完成一项必须的大学体验。

“那你爱过他吗？”刘悦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明汐沉默了。她想起骆亦樊帮她在醉酒老师面前出头，想起他送她回宿舍时的体贴，但这些画面激起的只是心动，谈不上爱。

“我以为我是爱他的。”她最终回答，“但现在想想，我们之前不算爱情，只能是浅层的喜欢。”

黑暗中，有人轻轻叹了口气。明汐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宿舍两年来最深入的一次谈话。夜色掩盖了她们的表情，却让心声变得格外清晰。

“至少你尝试过了。”容叙的声音柔和下来，“有些人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明汐转头看向窗外。夜空中繁星点点，像是无数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在这片星光下，她第一次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困惑——她不是为失去骆亦樊而难过，而是为从未真正拥有过那种传说中的“爱情”而失落。

“睡吧，”容叙爬回自己的床铺，“明天还有早课呢。”

宿舍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明汐闭上眼睛，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在203宿舍的黑暗中，她似乎找到了某个答案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