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而暧昧的气氛被打破,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么晚了,究竟是谁突然造访。
陆至凌慢悠悠起身换衣服,一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我候着的架势。
等他下楼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客厅里,一个男人局促不安地站在大挂钟下面,时不时用纸巾抹着额头,来不及擦掉的汗水混合着满面油光,偶尔顺着三层肉的下巴滑落,掉在被价值不菲的西装包裹的啤酒肚上。地中海的头顶圆润饱满,在灯光下更加闪闪发亮。
陆至凌不下来,他就一直站着等,就连佣人端来茶水他也连连摆手。
“陈总,您怎么来了。”
陆至凌打了个哈欠,装出微微惊讶的样子。
小细节小表情十分到位,连姜引都不禁在心里为他鼓掌。
陈大宝连忙迎上去,看到陆至凌身后的姜引时,如蒙大赦,整个人瞬间松弛下来,重重舒出一口气。
但对上陆至凌冷漠的眼神时,又立刻紧张了起来。
“陆总,陆太太,这么晚冒昧打扰真是抱歉……但我也是没办法了,我是来求陆太太救命的!”
姜引认出他是在崔家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矮胖男人,只不过他那捧高踩低、物化女性的嘴脸没给姜引留下什么好印象。
陆至凌回头望向姜引,一副听她做主的样子。
姜引有点不想搭理陈大宝,但陆至凌半个小时的衣服不能白穿,于是点了点头。
反正回到房间两人也是大眼瞪小眼,就当消磨时间吧。
“谢谢陆太太!谢谢陆总!”
陈大宝拿出一个平板,忙不迭双手送到姜引面前。
“陆太太,您看看,这是我儿子。”
屏幕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躺在病床上,浑身包裹着纱布,只有脸部露在外面,皮肉通红,仿佛被滚烫的开水兜头浇下一般,目所能及的皮肤上诡异地堆叠着密密麻麻的水泡,有的水泡已经破裂化脓,正汩汩往外流着黄色的脓水。
护士戴着口罩为他上药,棉签刚接触到伤口,少年就惨叫一声,挣扎了几下晕了过去。
“呜呜呜,我的小宝啊……”陈大宝捂着脸,心疼得恨不能以身相替。
姜引瞥了眼屏幕角落里的时间,这应该是实时监控。
“陈总,说说吧。”
姜引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哦哦,陆太太,是这样的。”陈大宝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
“我儿子小宝在宁北三中读高二,前段时间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突然开始发高烧说胡话,身上也……也开始长那些奇怪的东西,我请了好多人来看都没用,后来一位姓郑的大师提起您,这才冒昧来求您相助。”
姓郑……
姜引闭了闭眼。
郑索珑,专业坑队友一百年。
其实陈大宝心里也忐忑得很,姜引毕竟挂靠着陆家这座大山,他轻易不敢招惹。
但陈小宝现在危在旦夕,光是今天下午就抢救了两次,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实在是没办法了,病急乱投医也好,死马当活马医也好,他都要试一试。
而且姜引在那个圈子里还是很有名的,之前又轻易解决了岳家的事,现在她已经是陈大宝唯一的希望了。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撞邪,他具体做了什么?”
姜引看着陈大宝。
她的目光仿佛有某种魔力,能直直射进对方的心里去,穿透对方隐藏起来的最污秽不堪的角落。
陈大宝咽了咽口水,“也没做什么,好像就是踢足球的时候,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老鼠……”
姜引“啪”地一下盖上茶杯盖。
察觉到身边人情绪有异,陆至凌低声道:“不想管就算了,我让他回去。”
陈大宝一听就急了,正要求情,就听姜引幽幽开口:“他没说实话。”
陈大宝一愣。
陆至凌森然的眼神瞥过来,陈大宝顿时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地搓起手来。
犹豫片刻,咬着牙道:“陆太太果然厉害,其实,是这样的……”
“去年,有个和我儿子关系不错的同学邀请他参加聚会,我儿子没多想就去了,结果聚会上一帮人在捉弄一个女孩,他待了一会儿,看不下去就走了,后来没过多久,那个女孩死了。当时他也没多想,可直到前阵子,参加过那场聚会的学生一个个都出事了,我有点害怕,就给我儿子办了出国手续,可还没等送他上飞机,他就……陆太太,我儿子是无辜的啊,他什么都没做,这完全是误伤!您一定要救救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没等他嚎完,姜引起身就走。
陈大宝咧着大嘴,没来得及完全释放的情绪瞬间憋了回去,表情十分滑稽。
“还是没说实话。”
姜引居高临下俯视着男人虚伪的面孔,嗓音清冷,字字掷地有声。
“他真的是无辜的吗?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吗?在那场所谓的‘聚会’上,他真的只是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吗?”
陆至凌的眉头微微皱起。
陈大宝失了魂似的瘫坐在沙发上,半晌,喃喃自语,“辽江姜家,名不虚传,服了,我服了……”
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陈大宝眼睛一亮。
既然姜引这么有本事,一定也能救他儿子!
“陆太太,不,姜大师!我说,我全说!我儿子……他确实捉弄了那女孩两下,不过都是被其他人撺掇的啊!开水壶也是钱家那丫头塞到他手里的,他就是不小心手抖了……”
眼看陆至凌的表情越来越可怕,似乎下一秒就会“手抖”让人把他扔出陆家,陈大宝腿一软,差点给姜引跪下。
“姜大师,陆总!我家小宝年纪小不懂事,他其实是喜欢那女孩的,被拒绝了一时气愤才……他已经知道错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姜引没说话,食指和大拇指捏起紫砂茶壶的盖子,氤氲热气涌出,烧好不久的茶水依然滚烫。
“和您相比,我也算是不懂事的孩子,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一时手抖,把这茶水浇在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