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旅游团挥舞着小红旗从两人身旁经过,喧哗嘈杂间,陆至凌没听清姜引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那淡粉的嘴唇一张一合,以及她眼里闪烁的光。
他们中间隔了几级阶梯,陆至凌需要抬起头,保持一个仰视的角度,才能看清姜引的脸。
作为一个绝对的上位者,陆至凌习惯了俯视一切,可他忽然意识到,和姜引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在仰视她。
她一人对战连环杀人犯时是这样,她在台上吹奏唢呐时是这样,此时此刻,也是这样。
可陆至凌发现,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就好像,姜引这个人,本就该立于高处。
如明月高悬,理当如此。
“人,你累了吗?”
白倦的声音把陆至凌的思绪拉回半山腰。
“哎,柔弱的人类啊,看在果汁的份上,本大仙特此恩准你拉着本大仙的手。”
说着,白倦十分勉强地伸出一只翘着兰花指的粉爪爪。
姜引一把捂住它的嘴,“公共场合,不许说人话。”
陆至凌唇角轻扬,掀起一个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
抵达普量寺时已是午后,门前洒扫的小沙弥认识姜引,向两人行了个礼后就跑去通传消息了。
普量寺不是宁城最着名的寺庙,庙宇建筑充满历史气息,甚至有些古旧,不似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庙一般恢宏壮观。
但一踏进这里,陆至凌就感觉心中一阵清朗,如夏日里的凉风拂面,刚才爬山带来的小小燥意顿时消散无踪。
姜引踮着脚朝后院望了望,小小声道:“斋堂好像还开着,我们一会儿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斋饭。”
陆至凌有些想笑,也不由得好奇,这斋饭到底有多好吃,能让姜引这么念念不忘。
“小引?”
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陆至凌蹙眉回头,就见一个穿着中式盘扣长袍的男人站在殿门前,身边还跟着几个商人打扮的人。
男人生得面目俊秀,肤色白皙,右眼眼尾一颗红痣,配着那一身颇有古意的装扮,很有些文人隐士的风流气度。
“孟师兄?”
姜引睁大眼睛,惊讶中透着惊喜,“你怎么在这?”
陆至凌还没弄清楚这位师兄是何许人也,对方就大步而来,仿佛没看见他一样,张开双臂一把将姜引揽进怀里。
陆至凌呼吸一窒。
……佛门清净地,岂能如此搂搂抱抱!
周围还有路过的僧人和游客,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看着吧,姜引那么抗拒肢体接触,一定会立刻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陆至凌在心中冷哼。
没想到,姜引不仅没推开男人,反而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两年不见了吧。”
男人眸中带笑,嗓音也温柔,“我就想着这次来宁城有没有机会见你一面,没想到竟然这么有缘。”
两人寒暄几句,姜引没忘记介绍身边已经石化的某人。
“这位是我丈夫,陆至凌。”
陆至凌收敛心绪,颔了颔首,基本的礼节必须到位。
“这位是我幼时相熟的师兄,孟襟。”
孟襟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这段时间有劳你照顾小引。”
陆至凌眉梢一挑。
这话说得,看似客气周到,但实际上悄悄把他们的主客位置对调了,倒好像他才是姜引的家人,而陆至凌只是暂时代劳的“过客”一样。
……虽然也算是事实,但莫名让人心中不快。
陆至凌看着那只白皙细瘦的手,微微一笑,握了上去。
“哪里的话,我太太时常提起,她暂居云城时多亏孟家诸多关照,是我该谢你才对。”
姜引一怔,她不记得她和陆至凌提过这些啊。
转念一想,只要陆至凌想知道,她小学时得过几张奖状应该都能查到,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倒是孟襟,看向陆至凌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哎呀,这还真是巧啊!没想到今天不仅请到孟大师为我们新公司选址,还有幸在这佛门贵地见到了陆总和夫人,实在是荣幸,太荣幸了!”
那几个商人打扮的人凑了上来,递名片的递名片,套近乎的套近乎。
陆至凌这才想起,其中一个矮胖男人的脸,他似乎在某场商业酒会上见过。
姜引正想问问孟襟近况如何,忽然,一阵“嘶嘶”声带着痒意刮过耳畔。
这熟悉的感觉……姜引的眼睛顿时一亮。
“是三爷吗?”
一条黑色的小蛇从孟襟衣袖里钻出来,上半身微微立起,黑黝黝的蛇眼望着姜引,脑袋一晃一晃,仿佛是在打招呼。
姜引伸出手,它立刻将身体缠绕上来,鲜红的蛇信子扫过姜引的指尖,好像在撒娇一般。
“这么多年,它还是最亲近你。”
孟襟无奈地笑笑,顺手扯了把黑蛇的尾巴尖儿,“一把年纪还撒娇,害不害臊。”
看着柳三,许多童年时的记忆浮现眼前,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那似乎是姜引人生里难得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时,外套内侧动了动。
姜引把白倦抱出来,“来,卷儿,跟孟师兄和三爷打个招呼,你还记得他们吧?小时候有一次……”
“哧啊——!!”
白倦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威吓声,小表情十分狰狞,浑身每一根刺都立了起来,活像颗灰白色的大海胆。
姜引也吓了一跳。
虽然以前它和柳三就有些不太对付,但也从没炸刺成这样。
黑蛇歪了歪头,害怕似的往孟襟衣袖里缩了缩,一脸无辜。
姜引一边连声安抚白倦,一边对孟襟道:“抱歉啊,它今天可能有点累了。”
孟襟笑着弯下腰,凑近白倦,“没事的,小白倦比较害羞,我知道的。”
……害羞你奶奶个腿儿啊!
白倦的小胸口一起一伏,还维持着炸刺的状态,仿佛随时准备扑上去把别人的脸扎成花洒。
“怎么了?”
陆至凌闻声过来,下意识伸手想要摸白倦的头。
白倦还没从紧绷的状态里回过神来,闪身一躲,后背上耸立的棘刺一下划过了陆至凌的指腹,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其中一滴还滴在了白倦的鼻子上。
姜引:“!”
浓郁的功德气息让白倦慢慢平静下来,它伸出舌头舔了舔,陶醉了一秒,然后瞬间睁大豆豆眼。
仿佛卡带了一样,小小刺团一点一点僵硬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