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碑 第51章 下雨之前

“您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刚翻过撮罗子前头的小山岗，刘晓兵就听见了爽朗洪亮的大笑声，抬眼一看，就见几个人正从撮罗子里钻出来，走在最后的，正是熊姥姥。

前头的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跟熊姥姥握了手。

“过些日子咱们就来帮您搬家，您老就先收拾好要紧东西，别的都不用您操心。”

为首的人最后跟熊姥姥握了手，笑着说。

熊姥姥笑眯眯地道：“那我就感谢村里对我这孤老婆子的安排了，咱们过些日子见。”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带着其他几个人和熊姥姥挥手作别。

熊姥姥一直目送他们翻过山岗，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朝旁边的灌木丛里招招手，喊道：“出来吧，他们已经看不到你们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这才从灌木丛后头绕出来，朝熊姥姥打招呼。

原来刚刚他俩瞧见人多，心道看这群人的架势想是要离开，这要是迎头碰上，恐怕要多些麻烦，不如避而不见，回头再跟熊姥姥打听也不难，因此趁着没人发现，干脆躲在了树丛里。

没想到还是被熊姥姥看见了。

“我估摸着时间，就知道你俩怕是该来了。”

熊姥姥一边把他俩让进撮罗子，一边拍了拍刘晓兵背包上落的树叶子，“你俩还挺有意思，怎么还躲起来了。”

“嗨，在村里就听说村里的领导来慰问您，我们这不是怕见领导么，就躲一躲呗。”刘晓兵打着哈哈笑道。

“你就消遣姥姥吧，我啊，不信你的。”熊姥姥笑着让他俩坐下，提了一壶热水给他俩倒上，这才慢慢解释道：“村里还是想让我到村里去住，说我年纪大了，在林子里他们不放心哩。我想了想，也确实是，年纪大了，很多事想做也力不从心了，去村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着落。”

刘晓兵不禁有些意外，“村里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都还没听您提呢。”

熊姥姥一怔，撇撇嘴道：“说是从省城来了个什么专家，专门研究历史还是啥的，听说了我的事，特别感兴趣，就跟着村里领导一起找来了，跟我说了一通，说我是什么化石的，说这撮罗子是历史建筑，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人文遗址还是啥的，村领导一听，就说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再呆在山里了，得保护起来，这不么，就说要给我批个房子，让我搬回村里，方便照顾，也方便保护撮罗子。”

陈四平乐道：“这不是好事儿么？要是我啊，就赶紧答应下来啊，这以后撮罗子维修啥的都不操心，多好。”

刘晓兵抿了一口茶，没说话。

撮罗子是放熊老娘留给熊姥姥唯一的念想，要是真成了什么历史建筑被保护起来，再加上熊姥姥搬出了山，估计想再看一眼都难了。

不过陈四平说得也对，如果政府能够好好保护撮罗子，对这老房子来说倒也真不是个坏事。

“你这小伙子说得也对，这是好事儿，搬出去就搬出去吧，有人照顾，姥姥我也知足。”熊姥姥拍拍两个腿上的灰，抬头看了看撮罗子的屋顶，笑眯眯地道：“这棚顶有点裂缝了，我本来还寻思入冬前得补补，这回可都省下了。”

说笑几句，刘晓兵挠挠头，把来意说了一遍。

“我就想着，得沿着线索里他们走过的路走一遍，才能找到他们最后落脚的地方，所以还是得麻烦熊姥姥了。”

他这话一出口，熊姥姥脸上的表情就凝重了几分。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盼着你们早些过来，还好你们来得快，再晚上两天，怕是山里就要下雨了。”

她说着，从兽皮堆叠的宽大椅子底下抽出一杆老烟杆儿来，点着了一撮烟丝，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团烟雾来。

“要下雨？”刘晓兵一愣，和陈四平对视一眼，“下雨……不能走么？”

“你以为是下毛毛雨啊？当然是下大雨，这林子的雨季今年提前了，不然本来怎么也要半个多月以后，但是我今天早上听到林子里的山雀叫，这是大雨来临的前兆，不出三天，就要下起大雨了。”

在大自然面前，动物总是拥有超越人类的感知。

刘晓兵对此并不疑惑，毕竟熊姥姥在山里住了一辈子，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掌握一些自然规律也并不奇怪。

他只是疑惑另一件事，因此只是耐心等着熊姥姥给出答案。

“大雨当然就没法走了，这地界叫黑瞎子沟，沟，就意味着地势低洼，一旦山里下大雨，整个黑瞎子沟的沟沟坎坎就全都是奔涌的水流，人要是乱走，很容易会被冲走，尸骨都找不着。”

陈四平吓得缩了缩脖子，狠狠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水，好像这样能让自己暖和起来似地。

刘晓兵吃了一惊，“这么说，我们的时间就很紧张了。走出黑瞎子沟得多久？”

熊姥姥眯眼盘算一番，才不确定地道：“走出黑瞎子沟倒是不用多久，有个一天也差不多了，但是翻出去之后，你们还得一路沿着山脊走到老母猪岭那边去，那可就长了，一天都够呛能走到有人烟的地界呢。”

刘晓兵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喃喃地道：“咱们的抗联战士真是伟大。”

见熊姥姥和陈四平都疑惑地看着他，他叹一口气，解释道：“夏天山里的地形都这么复杂，冬天下雪的时候，地表特征都被积雪覆盖，只会更复杂难走，他们几个人竟然就这么走出了黑瞎子沟，这不是伟大是什么。”

陈四平点头赞同，“没有强大的精神支撑，确实是不可能的。”

“咱们总不能被先辈们看扁了。”刘晓兵深吸一口气，看向熊姥姥，“姥姥，我只想知道，如果我俩明天就出发，从另一头翻出黑瞎子沟，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子。”

熊姥姥愣了愣，在他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口道：“如果咱们走快些，大约是没问题的。”

刘晓兵摇摇头，“这么危险的事儿，就不麻烦姥姥了，您安心在撮罗子里收拾东西，只要给咱们画个地图，我们哥儿俩自己跑一趟就成了。”

熊姥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才道：

“不管能不能找到这牛朝亮……你俩都到村里来给姥姥说一声。我也想知道，你们两个后生这么拼了命去寻找的，会是怎样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