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苏杭,自古繁华之地,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确是一派温柔缱绻景象。
萧景行与沈青慈扮作寻常兄妹,雇了叶扁舟,沿水路晃晃悠悠数日,终是抵达了这传说中的锦绣江南。
只是,这片靡丽风光之下,似也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汹涌。
他们此行,明面上是游山玩水,实则首要目的便是探查萧景行生母岳凝霜的故旧,试图从岳家入手,揭开当年血案的蛛丝马迹。
初抵苏杭,萧景行便着手打探。
他手中线索不多,唯有母亲遗物中一方绣着奇特“月”字的旧手帕,以及记忆中母亲偶尔提起的“枕水岳家”几个字。
苏杭城中岳姓人家着实不少,二人寻访了几处,皆非所寻。
后来,还是一位在码头摆摊的老船夫,听闻“枕水岳家”与那奇特的“月”字,才恍然指点:“公子说的,莫不是城郊那座揽月水榭?那原是岳家的别院,依水而建,只是……有些年头没人公开走动了。”
依着指点,二人寻到了城郊的揽月水榭。
此地背山面湖,景致清幽绝佳,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只是大门紧闭,青苔蔓延,透着一股外人勿近的疏离与萧索。
萧景行与沈青慈并未贸然上前,只在远处观察。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萧景行心中便是一凛。
那水榭周围,看似平静,实则暗哨处处。
偶有身影晃动,皆是目光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之辈,行动之间,隐有军中特有的章法与肃杀。
这哪里是寻常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分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他母亲岳凝霜不过是一介娴静温婉的闺阁女子,其娘家怎会有如此阵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待到夜色渐浓,沈青慈低声道:“守卫如此森严,白日怕是难以探查,不若夜探?”
萧景行点头应允。
二人皆是此道高手,避开几处明暗哨卡,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水榭之中。
水榭之内,果然如那老船夫所言,庭院深深,草木丛生,许多房间都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密布,似已久无人居。
唯有中轴线上的一间祠堂,尚算洁净,显然时常有人打扫。
祠堂内,香案上供奉着一排排岳家先祖的牌位。
萧景行屏住呼吸,自上而下,细细查找。
很快,他便在其中找到了外祖父“岳承宗”之名。
然而,他仔仔细细看了数遍,却始终未曾见到生母“岳凝霜”的牌位。
按理,母亲未嫁之前,闺名牌位理应供奉于此。
如今牌位不见,是何缘故?
难道母亲当年与岳家……决裂了?
萧景行心中疑窦更深,眉头紧锁。
就在萧景行凝神思索之际,一旁的沈青慈忽地轻“咦”了一声。
她在一尊香炉后方的壁龛暗格中,摸出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入手温润,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幽光泽,正面雕刻着与萧景行那方手帕上相似的“月”字纹样,只是更为繁复精细,细看之下,竟隐隐透着一股沁骨的寒气。
玉佩背面,则用极细的阴刻,刻着一个娟秀的小字——“霜”。
“是母亲的玉佩!”萧景行接过玉佩,指尖触及那“霜”字,心中一阵激荡。
这定是母亲岳凝霜的闺中之物,那股熟悉的寒气,与他体内偶尔躁动的寒毒竟有几分相似之感。
正当他们细看玉佩,试图从中发现更多线索之时,祠堂外猛然传来数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划破夜空,在寂静的水榭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鸟鸣声短促而有规律,分明是某种特制的警讯!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萧景行面色一变,低喝一声。
这揽月水榭的防卫,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密数倍!
二人不敢耽搁,立刻转身,从祠堂后窗跃出,循着来路疾速撤离。
方才奔出不远,身后便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兵刃出鞘的“锵锵”之声。数道黑影如鬼魅般追来,手中钢刀在月下闪着寒光。
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远胜寻常江湖匪徒,彼此间配合默契,招式狠辣,竟招招攻向要害,显然是要致二人于死地。
萧景行心中巨震,他与这些黑衣人交手几合,便觉其路数与当初在定北侯府遇到的那批刺客竟有几分相似,但眼前这些人,无疑更为精锐,杀气也更重!
难道母亲当年的死,并非吕氏一人嫉恨所为那般简单,其背后,还牵扯着更为庞大、更为神秘的势力?
激战之中,沈青慈手中长剑挽出一道凌厉的剑花,剑气森然,一名黑衣人躲避不及,肩头中剑,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借着他跌倒的空隙,其怀中掉出了一块乌黑的令牌,“啪嗒”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萧景行眼尖,趁隙一瞥,只见那令牌非金非铁,入手沉坠,上面用阳刻手法雕着一只浴火凤凰的图腾,那凤凰引颈昂首,羽翼舒展,栩栩如生,周身烈焰升腾,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萧景行瞳孔骤然紧缩!
这凤凰图腾,他曾在父亲萧世昌书房中一本被列为**的古籍中见过类似的图案,书中隐晦提及,此图腾似乎与数百年前某个失落的皇族分支有关!
岳家……母亲的家族,究竟是什么身份?
为何会与这等禁忌图腾扯上关系?
一时间,萧景行只觉脑中纷乱如麻,无数念头闪过。
就在二人渐渐感到力有不逮,黑衣人的包围圈越缩越紧之际,一道苍老却异常洪亮有力的声音忽然从水榭深处的黑暗中响起:“都给老夫住手!何方鼠辈,竟敢擅闯我揽月水榭禁地,还伤我岳家护卫!”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灰布长袍,手持一根龙头拐杖的老者已然从一株老槐树后缓步走出。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目光如电般扫过场中,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
那些黑衣人闻声,竟齐齐收手后退,垂首侍立,显然对此老者极为恭敬。
老者的目光在萧景行和沈青慈脸上一扫而过,带着一丝审视与警惕,随即,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萧景行紧握于手中的那枚“霜”字玉佩上,原本锐利的眼神骤然间掀起滔天巨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切的痛楚与怀念交织其中,神色剧变:“凝霜的玉佩……这枚玉佩怎会在你手中?!你……你究竟是谁?!”
老者声音嘶哑,紧盯着萧景行,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萧景行寻母真相心切,此刻却如坠入更深的迷雾,母亲家族的神秘背景,与皇室的隐秘牵连,以及眼前这位气势迫人的强大老者,都让他的情绪在希望、震惊、警惕与一丝莫名的期盼中剧烈摇摆。
他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