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之殇 第109章 天无边际，世道无尽

阡原本正躲在被窝里瞧些杂书，哪晓得被嘈杂声惊扰得心神不宁，心想到这寂寥了半个月的剑阁怎会这般闹哄哄，便翻身下床，持着一盏灯，披衣而出。

待阡从前院东边侧屋出来，穿过半截子长廊，来至大门口时，已见有几人隐约往前厅走去。他正疑惑着这几人难不成便是救他回剑阁的侠士们，正欲追上前去一一谢之，哪料到又有两个人跨门而入。

阡便侧身至廊檐下，打眼瞧了瞧，忽见一人青衣裹身，面色清冷，甚是面熟。他眨了眨眼，甚是不敢相信，慌得掌灯快步至前，细瞧之下竟是南浔，泪眼朦胧间，激动心情可想而知。

“啪嗒！”阡手中的灯盏掉在地上，灯油溅满地。他顾不得身上沾满臭烘烘的灯油味，生生扑向那人。

对这突如其来之事，南浔竟未拂袖挡之，一脸漠然地瞅着怀中小子，眼里似乎根本就不认得这个人。他略微尴尬地收起后脚跟，诧异地言道：“这位小兄弟看着眼生，恐是认错了人！”

“巫神竟连我都不识了！我是阡啊!你的小尾巴！”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着实对不住，恐是熟识之人，无奈我脑海空空，万般思索也忆不起来！”南浔低头瞧了瞧这个十来岁的小子，身形纤瘦，发髻散乱，哭得气喘连连，心中不免有些疼惜。

沈知见状，摸摸下巴，甚是疑惑地望着这一愣一悲之人，也探不明由来。便缓步过来，拍拍南浔的后背，言道：“恐怕一言难尽，这小子似乎与陌姑娘相识，却不知何故半路走散。于奄奄一息之际，被回城将士带回都城，流浪数日之后，正巧遇见陌姑娘被国师游街示众，正欲上前救她，却被禁军打个半死，亏得剑阁将他救回，带至此地安顿，否则落入禁军手中，恐怕早就暴死街头！”

南浔眉头一挑，侧脸望向沈知，神色凝重，沉呤片刻之后，冷静言道：“这国师定属异数，方才在荒野之上便感知到他不同寻常的气场，看此情形，他抓陌姑娘定是为了她体内潜藏的无穷灵力！说不定与这永夜之危颇有关联！”

“国师乃是圣天福泽之象征，若是有异心，恐将天下大乱！况且这永夜如此浩劫，仅凭国师之力恐怕难以施展，难不成他背后还有更大的帮凶？”沈知凝眉，片刻之后，又言道：“天下万物苍生，面临生死大劫，青隐寺乃世间强者，安抚世间之危，虽难得谋面，却常驻世人心间。如今既已出山，定有绝妙良策。”说完，恭敬言道：“圣上甚是期待与高人商榷永夜之危，命在下相邀，明日入宫一叙！”

“承蒙圣恩，永夜之危，定尽绵薄之力！”说完，南浔轻轻扶起阡，思量片刻之后，言道：“既是这般亲切，你我入屋再细聊！”阡使劲点点头，抹着眼角，紧紧跟随其后。

沈知握拳谢之，恭敬相邀。三人前后脚穿过长廊，走过细石铺成的小径，绕过一道石屏，便来至前院正厅外。

阡紧紧跟在南浔身后，顿了顿，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扬起头，泪眼汪汪地瞅着南浔，随即又转脸望着沈知，言道：“大人口中所言及的陌姑娘，可是那陌小苏！”

“正是！方才她前脚已入了院内，你却没瞧见？”沈知驻足回应道。

“恐是我来晚了，她已入了前厅！我且去瞧瞧！”说完，又依上前，挽住南浔的胳膊，言道：“巫神，黑水河一别，着实让我忧心忡忡，日日盼着你回巫族。你可知巫族没有巫神之后，各门使尽手段，皆想夺得巫神之位。不久之后，殷寒带着陌姐姐来巫族，更是导致了一场惨烈的杀戮，最后竟然惊动了神庙之下的九头灵蛇，伤亡不计其数！幸好我与陌姐姐被灵蛇救下，送出巫谷，逃至圣天！”说及此，又拂去脸颊上的泪痕，言道：“虽说逃离巫族违背了族规，可这也是无奈之举，阡任凭巫神处置。”顿了顿，又言道：“其余一切说来话长，只要巫神还活着，巫族就有希望摆脱永夜之危。虽不知这些日子巫神经历了些什么，我猜恐是犯了癔症记不得我了，这没甚大不了的，只要阡能记得巫神就好！”说完，又掩面而泣道：“巫族面临灭族之危，恐怕存活之人寥寥无几了！”

“巫谷！巫族！阡。。。。。。”南浔喃喃念叨，甚觉熟悉，却又想不出个由来。见这个自称阡的小子对他甚是依赖，言语之间皆是敬重，说得又甚是有理有据，顿觉亲切，沉吟片刻之后，甚是歉意地言道：“尘世之事，入空门则净，虽觉陌生，却甚是亲切，多承你记挂至今。只是师尊有言在先，一入空门，俱无尽，亲依我者，皆难安！待我寻得魂归之处，或许便能忆起尘世之事。如今我有要紧之事，须得前往楼兰，你且在此好生待着，若是能解除永夜之危，我便带你归至巫族！”

阡搂着南浔的胳膊，晃了晃，言道：“岂管他安与不安，我便是巫神的小尾巴，你去哪我便去哪？”

南浔淡淡一笑，摸摸阡的额头言道：“夜已深，先进屋再说！”

“对，且去看看陌姐姐，于巫族时，我与她一同趟过数次鬼门关，能活命来，着实艰难！”阡拽住南浔，往前厅走去。

剑阁前院

圣天剑阁三院相连，虽不及官家富丽堂皇，却也落得个雅致幽静。虽说此时正值夜黑之际，各院长廊屋檐皆是灯笼高挂，长廊水榭，盈盈绕绕，草木山石，鸟鸣起伏。按理说，若是以往日时辰算之，此刻乃是正午时分，只可惜乌黑的天色已将烈日遮挡，黑沉沉，瞧不出一丝光亮来。

“啪嗒！”竹帘被掀起之际，陌小苏正抱着茶壶狂饮。她抬眼一瞧，竟是那张幼稚天真的脸庞，只是比之前白净许多，差点儿未将他认出来，慌忙放下茶壶，快步迎上前，激动言道：“阡！你怎会在此处？我还以为你。。。。。。”

“陌姐姐！”阡一见果真是陌小苏，急忙飞扑过来，哪知却扑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撞在桌子角上，幸好被立于墙根前的一个麻利丫环紧紧拽住，才免遭一劫。原来是北殇恰巧从内屋出来，刚迈脚走到屏风处，便见一个青头小子猛扑向陌小苏，心下一惊，这那使得，便出手救之。

“哪来的野小子？竟这般鲁莽无礼！”此时，北殇已换了一身素色衣衫，拽住阡的手臂，厉声言道。

那个出手救阡的丫环被唤着雀儿，乃是牧云裳的贴身丫环，见北殇生了火气，慌忙附耳言之，将剑阁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此刻，北殇才知晓这阡乃是师傅救回之人，让好生相待。而师傅和师叔们已外出半月未归，且牧云裳也于今日入了宫去。

阡瞅了北殇一眼，见其面生，心想到这是那个无礼小子，我巫神在此，就凭你再野蛮再厉害也抵不过巫神三招。思及此，他便甩开北殇的手，奔至南浔跟前，笑盈盈言道：“陌姐姐越发水灵了，都快比过我家巫神了，你且细细瞧瞧去，与你甚是般配！”

陌小苏脑袋嗡嗡作响，晃了晃，淡淡言道：“你家巫神乃是天下绝色，我怎能与之相比！”说完，瞅着南浔那张冷漠的脸，心里泛起寒意。

陌小苏这一瞅，着实让北殇心巴巴凉，更加憎恨阡，寻思道你这小子竟敢在此处撒野，倒向他是主人般，便嘲讽言道：“原来是个流浪汉子，满口胡搅蛮缠，竟这般不识抬举，不如趁机撵出去才是！

沈知见北殇恼怒，快步上前，言道：“天下危也，岂能在此浪费时日，圣上已是急得坐立不安，食不下咽，故下旨让你陪同三位高人明日入宫面圣！”说及此，又言道：“二老身在何处？”

“说是疲惫至极，已带至后院更衣休憩！”雀儿脆声声言道。

“也好！一路颠簸至今，着实难为二老，待天亮之前，再入宫面圣！”

北殇听圣上龙体欠安，慌得将沈知拉至一旁，悄声言道：“圣上龙体可好?”

“你若再偷溜一次，圣上定会让你脱层皮！”沈知严肃地说道。随后缓步至南浔与陌小苏中间，言道：“南大侠，既然阡这般亲近于你，何不与他入住一屋，以便相互有个照应。此处乃是圣天剑阁，阁主喜尚一切从简，所以剑阁三院之内，丫环婆子总共不到十人，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南大侠和陌姑娘见谅！”

“能觅得一处安息之地，已是感激不尽！”南浔见沈知客气周到，处事稳妥，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回应道。阡见南浔笑着回应，紧巴巴贴上前去，依偎在他身边，悄声言道：“陌姐姐好生休息，待明儿我再好好与你叙一叙！”话音还未落，便迎来北殇冷眼对视！

“多谢沈大人！”陌小苏浅笑言道。

阡盯着陌小苏瞧了又瞧，正欲开口言之。北殇慌得将陌小苏拉至身后，对雀儿言道：“还不快带陌姑娘去后院歇息！”

“是！”雀儿抿嘴一笑，掌着灯笼，便搀扶着陌小苏从屏风处离去。

阡见状，恶狠狠瞟了北殇一眼，便拽着南浔往屋外走去。

“沈大人！告辞！”南浔话音未落，便被阡拽出了竹帘外。

待这几人离去之后，屋内甚是寂静。

北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壶晃了晃，没了水声，正欲转身唤人之际，沈知上前言道：“大皇子且速速随我入宫！”

“此刻！”北殇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对，此刻！”沈知一脸肃穆，沉沉言道：“圣上得知洛将军出了青隐峰，甚是焦急，切切盼着你归来！”说完，便大步迈出屋子，往院外走去。北殇无奈，转身瞧了瞧，屋内寂寥，也来不及去后院与陌小苏辞行，他心知沈师兄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也有所惧怕，只得乖觉跟随其后离去。

出了前院，两人刚走至长廊处，一个丫环急匆匆跟上来掌灯。北殇听着脚步声，回头一瞧，便笑咪咪迎上去，接过灯盏，让其速速回去照应后院。不一会，这两人便来至院子东角的空闲角落里，停着几辆马车，皆是明儿迎这一行人入宫备用。几个小厮利落干净，见沈知与北殇同来，早就立于两侧，恭敬候着。

“沈大人请！”北殇走在沈知前，掀开为首坐轿的布帘子，麻溜地言道。

“大皇子。。。。。。”沈知笑了笑，推让几番，拗不过北殇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倔强劲，便抬脚入了轿内！

“师兄以后喊我北殇便是，口口声声大皇子，倒是显得生分许多！”北殇入轿落座之后，轿子便缓缓向城北驶去。

沈知浅浅一笑，眼神中尽是坦荡之色。

“青隐峰之行，着实让我开了眼界。”北殇凝眉，沉思片刻又言道：“曾以为师傅便是天下无敌之人，就连国师也不可相比。可楼兰一战，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特别是楼兰一战，邪魔之辈泛出让楼兰陷入灭国之灾，幸好有世外高人出手相救，才知道天无边际，世道无尽。”顿了顿，又言道：“就说这青隐寺，隐于世间，无缘者不得见之，果真里面处处绝妙，宛如人间仙境，几世为人恐难得觅之，真是一言难尽啊！正邪一战，种种精妙之术，恍若梦境，才知世间除了你我凡俗之人外，还有邪魔之道，修仙之道。”说及此，他哑然失笑，悄声言道：“说来也怪，那青隐寺师尊竟收我为徒，原本以为能借此好机缘学得一二，岂不知那老头儿一命呜呼了，只留给我一行天书般的言语，至今让我琢磨不透！”

“是何言语？”沈知心尖提及嗓子言，紧紧盯着北殇。

北殇晃着脑袋，沉思半晌，才缓缓言道：“毕鸟啼，凤凰涅盘，火神至，六界安然！不必忧心后于人，明启慧根无穷尽！”

沈知听闻瞬间楞住，脸上忧郁渐浓。

“师兄！师兄！”北殇摇了摇沈知，嚷嚷道。见他毫无反应，这倒让他甚是疑惑。忽想起师傅师叔们外出未归，不知所为何事，便急切言道：“师兄！师傅外出，恐是去了皇陵！”

“你且小声些！”沈知被惊回了神，脑海中还回荡着青隐寺师尊赐予北殇之言，顿时额前直冒冷汗，拂袖抹之，甚是严肃地说道：“你离宫之日，国师便带兵出城，意图围剿青隐峰。而后，圣上见国师离去，便命师傅带着几位师叔去了皇陵，欲将国师隐藏之事探个究竟！可是一晃半月已过，师傅几人至今未归，不知生死。圣上着实着急，正万般无奈之际，忽闻洛将军在圣天边境遇袭，想必是请得高人出世，便急急命我在丞相府候着！”

北殇默默想了半晌，细细寻思这千丝万缕间的差池，缓缓言道：“依我看南浔言之有理，这国师定不是凡俗之人，说不定又是来至何方隐秘之地的邪魔之人，只是隐藏得太深，让人难以早日察觉！不过，此次荒野之战，南浔言之是那永夜魔动，杀戮数千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可偏偏为何独留这几人活命。就算是陌小苏继承了师尊的衣钵，拥有非凡之力，唯恐也来不及护住远离战场的二老与我！”说及此，他托着下巴，沉思道：“国师恐怕未死！”

“无论国师生死与否，于圣天已然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如今步步皆险境，须得寻个良策去皇陵救人！而天下贤士，各派痴迷修行之人大多无辜失踪。当务之际，恐怕只能求助于南大侠与陌姑娘了！”沈知长叹一口气，掀起布帘子向外望去。

“云裳呢？”北殇瞅着愁眉紧锁的沈知，忽然问道。

“几个时辰前入宫去了！”

“先带我去寻她！”

“你且先去面见圣上，待我寻得她再带去见你！”

“脑壳生疼！”北殇双手锤着脑袋，捋着发髻，痛苦言道。

轿子缓缓入了宫，消失在厚重的红墙外。

圣天剑阁后院

夜色幽深，庭院寂静。

一丛黄绿色的翠竹掠过假山在夜风中摇曳，轻轻拂过昏黄的窗棱，索索作响。屋内微微火光之下，陌小苏已更了一身素衣，闭目打坐于床榻之上。

连日来，所发生之事让陌小苏应接不暇，来不及反思一切便转换了身份。此刻，她正聚神养息，唤醒体内川流之灵力，继而捋清思路，来日须径直往前，完成师尊交待之事！

至于南浔，思及他，陌小苏淡然一笑，心想到能与之同行，还有何不足！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陌小苏猛然睁眼，寻思道究竟是何人在敲门，慌忙跃至窗前，向院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