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之殇 第八十七章 暗 涌

恒水长街

天色瞬息万变，原本亮如白昼，顷刻间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那片闪电撕裂夜空，从国师顶上掠过，阻断了国师的幽冥之力，将坠落的陌小苏带走。夜色恢复如初，可永夜之危却在圣天人的心上烙上了深深的恐惧。

长街之上，那些被狂风撕碎的灯笼安静地躺在青石板上，灯芯虽灭，而那红纸上涂抹的金箔还泛着浅浅光亮。

国师趴在屋檐之下，一身白袍甚是脏乱，半晌之后，他才挪动着身体，仰头看了看长街尽头。一双凌冽冷酷夹带着愤怒的眼睛，与他那张看似慈祥的脸颊极其不配。

“青隐寺！哼！竟玩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有种来场正面对决！”国师骂骂咧咧地艰难起身，依靠在廊檐柱上，捂住胸口，脸色掠过一丝冷笑。此事虽败，却引出了青隐寺之人，也算是证实了它的存在，当务之急，便是火速赶往青隐峰。

忽而，长街尽头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匹黑骑载着一辆雍容华丽的轿子飞驰而来，停在了国师面前。

“大人，属下来迟了！”雷凌躬身下马，将国师扶至身后的坐轿之内，悄声言道：“闪影已带着洛将军于城门外等候，只听国师一声令下，便可奔赴青隐峰！”

“事办得不错，没耽误多少功夫！皇陵那边如何？”国师整理好长衫，捋捋胡须言道。他知晓圣上已经对他起了疑心，故意让洛将军陪同他去青隐峰。这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对国师的极其尊重，支持他为永夜之事操劳，可只有他才知晓圣上使出的是调虎离山之计。看来，圣上对皇陵里的玄机已有所察觉。这一切皆要算在剑阁身上，这群藏于圣上身边的隐形人着实让人闹心。今夜若不是贪于陌小苏的灵力，早已借机将那小小剑阁踏平。

雷凌将布帘往上卷了卷，探入半个身子，附耳言道：“属下已将囚禁之人转移至地宫内，且封死房间通道，只留下些许出隐秘的出气孔，只有我和闪影能寻得了入口。又在皇陵四周入口处修建了暗渠，设下了陷阱，想必前来之人皆是插翅难飞。”

国师满意地点点头，一张老脸又布满了慈祥的笑容。雷凌见了他的笑脸，心尖儿颤了颤，脸色煞白。凭他跟随国师二十余年，他知晓，国师这般模样定是在酝酿一个极大的阴谋，慌得恭敬退出，轻轻将布帘子放下。

“传我命令！直奔青隐峰！”国师稳坐轿内，闭目养神，冷冷笑道。

“是！”雷凌拽紧缰绳，骏马长啸，直奔城门。待马蹄声消失之际，恒水长街之上，那个檐沟上的青石板被轻轻推开，阡悄悄探出脑袋，四下窥探一番，正欲爬至街面，却被一道黑影抓走。

此人正是陆剑，国师破除降魔阵之时，他受伤略轻，简单包扎之后，便受牧翛之托，来长街将阡带回剑阁。牧翛当然知晓，这小子和陌小苏这般熟悉，定是相处颇久之人，若是能从他口中套些话来，说不定能摸清这救世者的来路，以解永夜之危。

永夜为何？何为永夜？牧翛苦思冥想，终究解不得答案。毕竟是凡俗之人，就算步入修行之阶，高于世人之上，于妖魔神仙之辈来说，还差得甚远。就连那方替天帝守护人间的青隐寺高人，也只能观星参运，猜得了一二。

虽说牧翛和陌小苏已有几面之缘，不过对她也不甚了解。在楼兰初见之时，便看出她是个修行奇才，虽未被雕琢，却不失为一块好玉。彼时，他原本也想过将她收为徒弟，可待他掐指一算，才知她的命数与北殇的命运乃是水火不容，却又纠缠不清，坎坎坷坷，生死言不尽。只得哀叹连连，忍痛舍弃，以至于在她生命垂危之际，也未答应北殇的苦苦哀求，将她带至圣天。

牧翛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北殇步入火坑，他不仅要救他，还要斩断他命中的劫数，以保圣天未来有人可继。可后来才得知，这陌小苏竟是那救世者，不仅躲不得，还要拯救她，将她护送至青隐峰。

世间之事，着实难以预料！这让牧翛左右为难，头疼不已！不过好在北殇已入了皇宫，当上了大皇子，只要将他困在宫内，一切劫数皆可避免。就如这次，他略施小计，便将北殇困于圣上身边，一想起这招数，他便觉得不甚光彩。只能以一切以大局为重来安慰愧疚之心，抚须自怜！不过，依目前境况看来，彼时未将陌小苏带至圣天，也算是明智之举。

阡被带至剑阁之后，享受到了非凡的待遇，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被人伺候得最妥帖的一次。洗漱换衣，梳头剃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佳肴美酒，曲舞相伴，着实像掉入了温柔坑，让他自觉如梦境一般。不过，这般舒爽着实让他心有不安，便拽住院内的丫头问道：“小姐姐，你家主人何时见我？”

“安心在此待着吧！待主人忙完事务之后，定来寻你！”说完，那丫头莞尔一笑，扭头离去。阡呆呆地立在门口，望着她娇俏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姐姐好生俊俏，若是南浔在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成就一处美姻缘！”

阡并不知晓他已身在圣天剑阁，更不知晓牧翛趁着国师奔向城东门楼之时，已经带着几路暗将，绕至城西侧门，秘密出宫，赶赴三十里外的皇家园陵。

虽然牧翛很想亲自去青隐峰寻陌小苏的踪迹，无奈圣意难违，只得遵照旨意。

永夜来临之前，一场大战已悄然拉开序幕。

东门城楼

恒水长街之上的异样已然让驻守在城门处的将士们目瞪口呆。特别是城门守将卓毅早已按捺不住激动好奇之心，爬至那城门阁楼之上，好生看了一出惊心动魄、奇异非凡的激战画面。在如此短暂的时日之内，竟然在圣天都城出现两次高手对决，着实是开了眼界。不过诧异之余，也让他感受到紧迫的危机感，他猜测着永夜还未来临之前，都城之内早已是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虽然早已在几个时辰之前城东门楼处便接到林都蔚发布的急令，无论今夜恒水长街发生多大的动静都不能掺和，一切交与国师处置，而他们所做之事便是做好本职。当然，都城之内的各条长街巡逻值守也如期进行，且还加派了人手添置在各处坊口，以防在动乱之际，民心恐慌，四散跳离，引起不必要的死伤。不过即使这样，恒水长街上也勾起不少好奇人士的惦记，在满足了猎奇心里之后死伤不在少数。

国师就是国师，竟拥有某种神奇的邪魔之力，已凌驾于圣上之上，或许连剑阁也不能与之抵抗。不过意外之事竟是那妖女被一条闪电击中之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将国师击落在地。世间竟有比国师还厉害之人，看来永夜来临之前，世间一切都显得玄之又玄。思及此，卓毅连连打了几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思忖，越思越恐慌，恐慌至心伤，命将不久也！

“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恒水街传来。

随后，一辆马车从黑暗中驶来，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这辆雍容华贵的马车他只见过两次，不过却因所属之人而印象极其深刻。见雷凌一脸嚣张，卓毅慌得小跑着来至黑马跟前，恭敬地言道：“左护大人，小的已在此恭候多时，洛将军已在城门外等候。”说完，亲自跑去将大门打开。

雷凌漠然地瞟了一眼卓毅，便驾着马车缓缓使出城门。城门前后原本挂着不少灯笼，可惜被狂风吹刮得所剩无几，几个小卒细心呵护，熄了又点，才算发出淡淡红光为国师送行。卓毅透过那薄薄的窗纱，偷偷瞄了一眼轿子，只见一双闪着如磷火般光亮的眼睛正瞪着他，吓得魂飞魄散，气堵于喉，仰面往后倒去。幸好身后的小卒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掐紧人中，片刻之后，才算缓过神来。

城门外，已无昨日喧闹繁杂之场景。洛承央洛将军骑着白马立于数百将士前，望着马车缓缓驶出城楼，他冷冷笑之。一瞧见雷凌那张狂妄之极，五官歪斜的臭脸，他便恨得牙根痒痒，咬得咯吱作响。若不是有国师在身后撑腰，昔日长街之上的两个偷鸡摸狗的无名小混混怎能登上大雅之堂，成为国师的左右护手。

提及国师，洛承央就一肚怒火。此生二十余载，从未如此恨透一个人，这一切缘由皆因他父亲洛丞相而起。原来洛丞相被国师洗脑带偏，迷恋上了长生不死之术，国师告诫丞相，世间之外还有一个永生之地，若是服用他的长生丸，百年之后便可成仙入天，去往极乐世界。洛丞相对国师之言深信不已，为了得到长生丸，私底下帮助国师做了不少助纣为虐之事，其中便包括皇家陵园密室的修建，以及四处捉拿各国修行人士，以供国师炼制灵丹妙药。

眼见着父亲大人日日以各种稀奇古怪的药丸为食，洛承央看在眼急于心，常常劝告父亲不要做此等逆天之事。哪知却唤来父亲顿顿斥责，还言及他孝心全无，不知怜悯老父为何求长生之心，还不是为了洛家在朝廷的地位，替他铺平权位之路，好娶得大公主澜兮，登上驸马之位，巩固洛家在朝廷的权势。

洛丞相这番好心，着实让洛承央承受不起，他对于目前的将军之职位已很是满足，不再有其它的高远理想。特别是对于澜兮公主的垂爱，他更是接受不起，以至于常常躲在边境不愿归来。上次父亲大人急召回府，还不是因为澜兮公主病了，父亲让他连夜入宫去探视，搞得他甚是不快活，匆匆瞧了一眼，便以急事为由回到府邸，参与了恒水街之战。

若不是圣上有令，洛承央才不愿卷入国师与圣上的是非之中，更不会跟随国师去青隐峰。他也曾想过大义灭亲，向圣上检举父亲和国师的不齿勾当，可最终还是没有鼓足勇气，还对父亲抱有一丝希望。此次他去青隐峰，还身负圣上重托之事，此事让他甚是窃喜，须得将此事办妥，也好让那剑阁的牧云裳别再小瞧了他。

洛承央的眼神还在雷凌的身上游走之际，马车已经停在了洛承央一丈开外。雷凌收起缰绳，跨下马车，恭敬而威严地守护在轿门前。

又是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来人正是国师右护闪影，他见国师坐轿已到，慌得勒紧缰绳，从马上跃下来，快步至轿子前，带着喜色言道：“大人，事已办妥！”

“办的不错！即刻出发！”国师掀起布帘子，打量着眼前数百将士，最后将目光落在洛承央身上，冷冷言道：“洛将军，一路有劳了！”言毕，阴沉一笑，松开布帘子，仰面躺在靠背软垫之上。

此刻，洛承央对于闪影所言的事已办妥极为好奇。虽然圣上已下旨将流浪在城外的难民清除干净，手段自然不用说，无非是赶出边境，不从者杀之。可国师对于此事的处理却与圣旨有异，他让闪影在天黑之际将这些难民全部带走，几个时辰之后皆不见了踪影。其中必有蹊跷!洛承央被禁军盯得紧，无从得知这些难民最后去了何处，此事，还有待查清。

闪影已跟随着国师的轿子，走在数百将士中间，洛承央原本便不想与国师同行，快马加鞭跑至最前领路。借助微弱的月光，他回头看了看都城的模样，像一头沉睡的狮子，匍匐在大地上。

“剑阁今夜有何动静？”国师闭目问道。他思忖着皇家陵园之事或许已被牧翛盯上，正好借此时机让剑阁去捡个便宜。不过这个便宜却不是那么容易拾得，他已让闪影将藏于密室之中的数百修行之人转移到地宫之中，且在皇家陵园四周已布下陷阱，就盼着剑阁自投罗网。而城外那些难民已被闪影带至陵园之下的地宫内。这座依山而建的园陵下方早就被国师挖空，建造了一座辉煌宏大的地下宫殿，以供他汇聚活人之用，待他打开玄幽之境，皆可用来引诱太阴幽萤入世。待冥王复苏之际，世间这些活生生的人灵，皆是引诱太阴幽萤之佳肴。

闪影歪嘴一笑，言道：“大人高明，剑阁已带着暗将奔往皇家陵园！想必带大人从青隐峰归来之际，剑阁已不复存在！”

“哈哈，哈哈。。。。。。”国师仰面大笑，捋了捋胡须言道：“青隐峰，老夫来也！”此次，他去青隐峰的目的可不是单单为了灭掉青隐寺，这只是他借来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最为主要的目的便是想寻到大荒经和弥天古卷。他寻遍世间，才发现只有青隐寺才拥有这个能力来守护世间的秘密。

马蹄声声，渐行渐远，寂静苍茫的夜色之下，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