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阳光正好。
沐昭时站在医院门口,眯着眼适应户外的光线。
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下一秒,一件温暖的羊毛大衣就披在了她肩上。
\"小心着凉。\"段临渊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在她肩上停留了片刻才收回。
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随着这个动作包裹住她,莫名地令人安心。
沐昭时回头看他,阳光给他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左眼角下的泪痣在明亮光线下更加明显,像一滴凝固的琥珀。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车来了。\"
他轻声说,一只手虚扶在她腰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既不会让她感到冒犯,又彰显着亲密关系。
黑色的奔驰缓缓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下车准备帮忙拿行李,段临渊却摆摆手:\"我来。\"
他亲自为沐昭时拉开车门,手掌挡在车顶防止她碰头,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
沐昭时坐进车里,看着他将不多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像是在表演。
\"回家。\"段临渊上车后对司机说,然后转向沐昭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累吗?\"
沐昭时摇摇头。
她的手被段临渊包裹在掌心,温暖干燥,指腹有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家里都准备好了。\"
段临渊的声音低沉温柔。
\"你最喜欢的香薰,新换的床单,还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学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沐昭时眨了眨眼。
\"我以前...很喜欢吃这个?\"
\"嗯。\"
段临渊点头,拇指在她手背上画着圈。\"每次我做这道菜,你都会多吃半碗饭。\"他凑近了些,呼吸喷在她耳畔,\"然后抱怨我又想把你喂胖。\"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让沐昭时耳根发热。
她应该推开他的……
竟对这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她几乎一无所知。
但是。
太奇怪了……
她并不排斥他的触碰,甚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车子驶入一片高档住宅区,最终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
段临渊先下车,绕到她这边打开车门,伸出手:\"小心台阶。\"
沐昭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段临渊的手掌立刻收紧,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她,又让她无法轻易挣脱。
别墅内部装修简约而精致,以灰白色调为主,点缀着几抹暗红。
客厅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照,餐桌上摆着新鲜的白玫瑰,整个空间散发着低调的奢华感。
\"喜欢吗?\"段临渊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
沐昭时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楼梯旁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婚纱照。
照片里的她穿着简约优雅的鱼尾婚纱,段临渊一身黑色西装,两人在夕阳下的海滩相拥而吻,画面唯美得像电影海报。
\"我们...是在海边结的婚?\"她走向照片,伸手触碰玻璃相框。
段临渊跟在她身后,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
\"巴厘岛。你说不喜欢传统婚礼,我们就私奔去了那里。\"他的声音里带着怀念,\"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三天。\"
沐昭时转身看他,发现段临渊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嘴角挂着甜蜜的弧度,仿佛真的在回忆一段美好往事。
但是既然两情相悦已经打算结婚,为什么要用私奔呢?
她想她几乎要相信这个浪漫故事了。
\"我带你看看卧室。\"段临渊牵起她的手,领她上楼。
主卧室宽敞明亮,床上铺着浅灰色的床单,床头柜上摆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小夜灯。
整个房间整洁得几乎没有人气,只有梳妆台上零散的护肤品显示这里确实有人居住。
\"你的东西我都没动。\"
段临渊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局促。
\"自从你...住院后,我就睡在客房。\"
沐昭时走向梳妆台,拿起一瓶几乎见底的香水,喷了一点在手腕上。
淡淡的木质香,熟悉得让她心头发紧。
\"这是我常用的?\"
段临渊点头,走到她身后,双手撑在梳妆台边缘,将她困在自己与台面之间。
\"去年情人节我送你的。\"
他的下巴几乎搁在她肩上,呼吸喷在她耳后,\"你说太贵了,舍不得用,我就每个月都给你买一瓶新的。\"
沐昭时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男人。
他垂着眼,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表情温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临渊...\"
少女突然开口,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段临渊立刻抬头,镜中两人的目光相遇。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渴望?
克制?
还有某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呢?
\"嗯?\"他轻声应道,一只手抬起,轻轻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
沐昭时的心跳突然加速。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按理说她应该感到不适,但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躲开,甚至微微偏头,让他的手指能更顺利地梳理她的头发。
段临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变得更加幽深。
他慢慢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我去准备晚餐,你休息一会儿?\"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若有似无的诱惑。
沐昭时点点头,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段临渊直起身,最后揉了揉她的发顶,才转身离开,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沐昭时坐在床边,环顾这个本该熟悉却陌生至极的空间。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她拿起来看着。
照片里的她和段临渊站在雪山前,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笑得灿烂,段临渊则侧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我们真的...这么幸福吗?\"
她喃喃自语,手指抚过照片上两人的笑脸。
衣柜里整齐地挂着当季衣物,一半是男装,一半是女装,风格确实符合她的审美。
抽屉里叠放的内衣也都是她的尺寸,款式简约大方。
段临渊似乎真的对\"妻子\"的喜好了如指掌。
沐昭时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找找有没有日记之类的东西,却只发现一盒开封的byt和半管润滑剂。
她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关上抽屉,耳根发热。
晚餐时,段临渊确实端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还有几道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紫菜蛋花汤。
他体贴地为她拉开椅子,倒好温水,甚至记得她不吃香菜,特意将撒了香菜的凉拌菜放在自己那边。
\"尝尝看。\"段临渊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碗里,眼神期待,\"我练习了很久。\"
沐昭时咬了一口,酸甜适口,外酥里嫩,确实美味。
她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很好吃。\"
段临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得到奖励的大型犬。
\"真的?\"
他突然凑近了些,\"那有没有想起什么?\"
沐昭时摇头,有些抱歉地看着他瞬间黯淡的表情:\"对不起...\"
\"没关系。\"段临渊立刻调整好表情,伸手擦掉她嘴角的酱汁,\"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的拇指在她唇边多停留了一秒才收回,眼神暗了暗。
饭后,段临渊坚持不让她帮忙收拾,只让她在客厅休息。
沐昭时打开电视,随意调着频道,突然听到厨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临渊?\"她快步走向厨房,看到段临渊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食指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滴在白色瓷砖上,格外刺眼。
\"别过来!\"段临渊抬头,脸色苍白,\"小心碎片。\"
沐昭时已经走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查看伤势:\"医药箱在哪?\"
段临渊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她握着自己的手,喉结滚动:\"浴室...柜子里。\"
沐昭时找来医药箱,小心地用碘伏为他消毒。
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
段临渊全程安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得几乎令人不适。
太奇怪了……
\"好了。\"她贴上创可贴,抬头对上段临渊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段临渊的眼神暗了下来,缓缓低头。
沐昭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带着淡淡的红酒味。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一个画面突然闪现在她脑海中——
段临渊也是这样靠近她,而她猛地推开他,大喊\"。
别碰我!\"
……
沐昭时猛地后退,撞上了料理台。
段临渊的表情瞬间变得看不清了,但很快又恢复成担忧的样子:\"不舒服吗?\"
\"我...突然有点头晕。\"沐昭时避开他的目光,\"我想去洗澡。\"
段临渊点点头,体贴地没有追问:\"热水已经放好了,换洗衣服在架子上。\"他顿了顿,\"需要我...帮忙吗?\"
沐昭时摇头,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厨房。
浴室里水汽氤氲,沐昭时脱力般靠在门上。
刚才的画面太真实了,不像是幻觉,更像是...
记忆。
如果她和段临渊真的如他所说的那么恩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片段?
她脱掉衣服,踏入浴缸。
热水包裹住身体,稍稍缓解了紧绷的神经。
架子上果然放着叠好的睡衣和内衣,甚至还有她惯用的沐浴露。
段临渊确实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这让她既安心又不安。
洗完澡出来,沐昭时发现段临渊已经收拾好厨房,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立刻放下文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看电影吗?\"
沐昭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但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段临渊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疏远,拿起遥控器调出一部爱情片:\"你最喜欢的。\"
电影开始后,段临渊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若有似无地环绕着她。
半小时后,当女主角在雨中与男主角拥吻时,沐昭时感到肩膀一沉……
段临渊的头靠在了她肩上。
\"累了?\"她轻声问。
\"嗯。\"段临渊的声音带着倦意,\"这几天都没睡好。\"
沐昭时没有推开他。
电影的光影在他脸上变幻,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段临渊立刻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透明,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昭昭...\"
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
沐昭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亲密,想收回手,却被段临渊一把抓住。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像只渴求爱抚的大型猫科动物。
\"再摸摸我。\"他低声请求,声音里带着卑微的渴望,\"就一会儿。\"
沐昭时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她慢慢抚上他的脸,指尖描摹着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那颗泪痣上。
段临渊闭上眼睛,长睫毛微微颤抖,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温柔。
\"我们以前...真的这么亲密吗?\"
她轻声问。
段临渊睁开眼,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比这更亲密。\"
他慢慢凑近,唇几乎贴上她的唇,\"我们是夫妻,记得吗?\"
沐昭时没有躲开。
段临渊的唇很软,带着淡淡的红酒味,轻轻贴着她的,没有进一步动作,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吻时,电影突然切换到一场激烈的争吵戏码,刺耳的对白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段临渊退开,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的表情。
\"不早了,你该休息了。\"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我送你回房。\"
沐昭时将手放在他掌心,任由他牵着上楼。在卧室门口,段临渊停下脚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晚安,昭昭。\"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做个好梦。\"
沐昭时点点头,走进房间关上门,靠在门上长舒一口气。
她的心跳得厉害,唇上还残留着段临渊的温度。这个男人英俊、温柔、体贴,几乎完美得不像真实存在。
但为什么...那些闪回的记忆片段里,她对他只有厌恶和抗拒?
她走到窗前,发现从这里能看到后院的小花园。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花园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
沐昭时眯起眼,认出那是段临渊。
他正将一张纸撕成碎片,然后点燃。火光中,她隐约看到纸上的\"离婚协议\"几个字一闪而过。
沐昭时猛地后退,心跳如雷。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生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而编织这个谎言的人,此刻正站在月光下,烧毁他们婚姻真相的最后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