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朵花,是【疑】。
落九昭站在仙盟禁地的祭坛上,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咒文,延伸至四面八方,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修仙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忽然笑了。
原来最后一味药引,是她自己。
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说得对,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没想救人。
她想要的,是灭世。
——
仙盟禁地的深处,藏着一块血玉。
落九昭指尖触碰的刹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当年那一剑,根本没捅死阿夜。
剑锋偏了半寸,少年倒在血泊里,却还活着。
……
仙盟的修士们踩着血泥走近时,晏明烛的肋骨已经戳穿了肺叶。
他蜷缩在尸堆里,每呼吸一次,骨渣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来。
“还活着?”为首的修士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突然笑了,“妙极——这具身子,竟被千金窟炼成了‘怨骨’。”
所谓怨骨,需以活人饲怨灵百日,让怨气浸透骨髓,再抽魂剥皮,只留一副骨架重新生出血肉。
过程堪比凌迟,千万人里难成一具。
修士的掌心按上他心口,灵力如毒蛇钻入经脉:“三百零六块骨头,块块刻满噬魂咒……难怪能活到现在。”
晏明烛突然暴起咬住对方手腕,却被一掌劈碎肩胛。
“乖些。”修士掐着他喉咙灌下一碗腥臭液体,“从今往后,你就是仙盟的‘渡厄刀’——”
剧痛中,万千怨灵顺着七窍涌入。
有饿死的孩童在哭嚎,有被炼丹的修士在咒骂,更多是千金窟里那些破碎的呓语:“恨啊……杀光他们……”
他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倒映出的,是修士们用朱砂在他眉心画下禁咒的画面。
“以尔骨为鞘,以尔魂为刃。”
“杀尽仙盟之敌。”
……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没有表情却颤了颤睫毛。
“昭昭……”
晏明烛站在她身后,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知道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嫉妒的那个“死人”,就是他自己。
可他却更疯了。
“你当年……为什么不杀了我?”他低笑,眼底猩红一片,“你明明可以一剑了结我的……”
落九昭没回答。
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怀里,呼吸灼热:“你心软了……你对我心软了……”
“是不是?”
她抬眸看他,依旧平静:“是。”
晏明烛浑身一颤,随即疯狂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指死死攥着她的衣襟,像是怕她消失。
“我嫉妒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昭昭……昭昭……”
他低头吻她,唇齿交缠间,嗓音低哑得近乎哀求:
“你必须要我了……你甩不开我了……”
“不管是阿夜……还是晏明烛……都爱你……”
“很早很早……就爱你了……”
……
祭坛的咒文开始燃烧。
那些以血刻就的符文,此刻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在落九昭脚下蜿蜒成赤红的火蛇。
火焰舔舐过的地方,玉石崩裂,灵脉枯竭,整个修仙界的根基正在被一寸寸焚毁。
天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漆黑的裂隙自穹顶撕开,如同上苍被剜去了一只眼睛。
裂隙中,无数怨灵倾泻而出……
那些被炼丹的孩童、被屠戮的修士、被活埋的凡人,他们的怨气化作实质的黑色洪流,咆哮着冲向人间。
仙盟的金顶最先崩塌。
那些白玉雕琢的亭台楼阁,在怨灵的冲击下如同纸糊的玩具。
高高在上的仙君们从云头坠落,他们的法衣被怨气腐蚀,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有人还在掐诀念咒,却发现自己再也感应不到半点灵气。
这个世界的法则正在被改写。
\"不...这不可能!\"一位白发仙尊跪倒在地,他的本命法宝在手中寸寸龟裂,\"本座修炼千载,怎会...\"
话音未落,一道怨灵便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的元神想要逃遁,却被更多的怨灵撕扯分食。
山河在哀鸣中倾覆。
青翠的灵山化为焦土,清澈的灵泉沸腾如血。
那些依附灵脉而生的奇花异草,此刻都化作了扭曲的黑色荆棘,如同大地伸出的绝望之手。
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晏明烛紧紧抱着落九昭。他的白衣早已被血染透,却仍固执地用衣袖为她挡住飞溅的碎石。
\"都结束了...\"他在她耳边低笑,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满足,\"从此...不再有仙...不再有魔...\"
落九昭靠在他怀里,白发与他的黑发纠缠。她望着远处崩塌的仙山,那里曾是她最想逃离的地方。
\"外面的风景...\"她轻声呢喃,\"不好看...\"
一滴泪划过她苍白的脸颊,还未落地就被炙热的空气蒸发。
晏明烛颤抖着吻去她眼角的湿意:\"那我们就不看了。\"
他的手臂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在灭世的风暴中,他们的身影渐渐被黑雾吞噬,如同两片相依的落叶,沉入永恒的黑暗。
昭闭了闭眼,终于抬手,轻轻回抱住他。
她叹了口气。
\"嗯。\"
这一声应答,成了这个世界最后的回响。
……
……
世间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仙非仙,
魔非魔,
唯见众生皆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