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茶又媚，哄着帝王送凤位 第92章 明月

是夜，萧晏川带着那封染血的认罪书，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外被禁卫层层把守，内里却已是人影寥落，只剩了几个粗使宫人和足够服侍太后的生面孔。

纱幔飞扬间，太后靠在榻上，冷眼看萧晏川往自己走来。

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已憔悴疲惫，显出苍老之态来。

慈宁宫被层层封锁，太后对宫外的消息一无所知，眼下见萧晏川进来，她直觉是来取她性命的。

她冷笑：“皇帝，你妄为至此，就不怕背负上弑母罪名，为天下不齿吗？”

“就算我族倒下，天下士人，也绝不容许一国之君做出如此罔顾礼法之事！”

萧晏川垂眸不言，只示意一旁侍立的宦人将认罪书交给太后。

还未细看其中内容，太后便已辨认出自己哥哥的字迹，再见其上已然干涸黯淡的血痕，她心头猛惊，脸色唰白。

她捏着纸的手微颤，指尖在其上留下掐痕：“这…这……”

“舅舅的绝笔书，母后还是仔细看看吧。”

萧晏川话音未落，太后就已经倒吸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仰，仿佛要晕厥过去。

但她到底撑住了，强打起精神读过一遍，至末尾处，她不由惨声：

“哥哥……”

“舅舅已伏罪，母后不必再担心自己了。”萧晏川在这时候淡然出声，继续往太后心上捅刀子，“母后尽可放心，继续坐稳太后的位子。”

太后怒极反笑：“是吗？”

萧晏川只拊掌两下，陈全捧着一碗浓黑的药汁递来。

萧晏川持勺搅了搅汤药，温柔一笑。但这温柔笑意衬着他漆黑无光的狭眸，却显得疯狂怪异。

太后惊怒：“你要干什么？”

萧晏川轻笑：“母后真是病糊涂了，既然病了，儿臣自该侍疾。”

他端着碗靠近，太后便往角落缩去，但没缩多少，就被两旁宫人按住。

“放肆！快放开哀家！”

但宫人们面对她的斥呵，如木头人一般毫无反应。太后只能惊恐地瞪大眼，任由萧晏川粗暴地将药汁灌入喉中。

她呛了好几口，又因挣扎，一些药汁就泼洒在身前衣上，狼狈不堪。

“你…你给哀家喂了什么？”

萧晏川轻笑：“母后猜猜？”

太后脸色骤变，想将喝下去的吐出来，但两边宫人仍钳制着她，令她无法动弹分毫。

她目中几欲喷火：“萧晏川！没有哀家，没有王氏和林氏，凭你孑然独身，何来皇位！”

“狼心狗肺的东西！哀家当初，真该掐死了你！”

宫人们纷纷低头噤若寒蝉，唯恐多听一字。

萧晏川目光幽凉：“掐死？母后现在说这话，仍是毫不心虚吗？”

太后眸光闪烁一下，又冷笑：“哀家有什么好心虚的？”

“你若真恨极了哀家，当初就该与你父皇请示离哀家远远的，而不是借了哀家的帮扶，现在又惺惺作态，给你的亲娘报仇！”

“这不行吗？”萧晏川轻叹，“母后与王氏、林氏，都是一等一的助力，儿臣有什么道理放弃？”

“是母后教儿臣，为帝者无心无情，儿臣一直都这么做了，不是很好吗？”萧晏川温声说着，若不细听其中内容，倒真像母子间的亲近话。

“去母留子前，母后就没想过会有今日吗？”

“是母后先养虎为患，就莫怪自己亲手养大的虎会反咬自己一口。”

太后下唇轻抖着，张目瞪他许久，忽然平静下来，掩面低笑起来。

“可笑……太可笑了。”

她像是游走于疯癫与平静边缘，望向萧晏川的眼神，仿佛淬了毒汁：“你无心无情？那林婵，对你来说是什么？”

“哀家养育你数年，哀家了解你，你如今对王氏动手，来日，也定会向林氏出手。”

“你杀她父兄时，该如何与她解释？”

萧晏川神色平静，好像还真为太后的话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因想着林婵，他笑意里带了几分真切的柔情和幸福：

“母后放心，她不会怪我的。”

太后看着他神色，觉得这人疯了。

她怨毒诅咒道：“你迟早会成为与哀家一样的人。”

“萧晏川，你永远别想摆脱哀家！”

“闲谈已久，母后早些休息吧。”

萧晏川不欲再多废话，微一颔首，拂袖离开，任太后在身后尖声怒骂。

~~

步出慈宁宫后，他遣退众人，独行于漫漫宫道，一步一步往紫宸宫去。

黑沉夜色如山倒来，沉沉压在肩头。

萧晏川抬眸，静静看着这座他自小生活的宫廷，头一次感到些许陌生。

去母留子之事……他私下得到再多证据，到底比不上太后的亲口承认。

他与太后相抗数年，终是他更胜一筹。

可当一切落定时，他却并未感到释然轻松。

当恨意得偿，萧晏川反觉茫然，心中空落而轻，无所适从。

他想，或许是他的恨，并不纯粹。

无形之中，他受她影响太多；他厌憎她，却又无意识效仿……他的恨里，多了许多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他会变成和她一样的人吗？

太后骂声如在耳畔，萧晏川抿唇，忽然加快步子，可骂声阴魂不散，依旧缭绕在旁。

他心烦意乱，气息微沉，暴虐乍起，眸中隐隐猩红。

现在，他倒是真的想折返回去杀太后了。

然，不远处忽出现点点萤火，在黑暗中晃动明灭着，向自己奔来。

萧晏川自恍惚中凝神，才看清那并不是萤火，而是摇晃的提灯。

微弱灯火只能照亮来人一点纤瘦身形，她小步跑动着，衣袖飘扬，鬓发稍乱，似仙娥遗尘。

其身后则跟着一群手忙脚乱的人，正着急忙慌地唤她慢些。

萧晏川缓缓停住脚步，一直回响在脑海的骂声逐渐淡去，天地皆静，两侧景色倒退抽离，化于黑暗虚无；

心跳声中，他目光凝成一点，尽数落在朝自己而来的女郎身上。

提灯的光摇晃摆动，只能将她昏昏照亮；可这点昏昏光晕，在他眼里，恰如明月熠熠。

明月轻轻照退黑暗，拂去尘埃，带着满身缱绻温柔，向他奔来。

向他奔来……

他抱住了他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