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无相书 第142章 孟婆碗碎忘前尘

忘川河底的漩涡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一样，猛地停滞了下来。原本湍急的河水瞬间变得平静如镜，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七十二盏幽冥灯缓缓地从河底的淤泥中升起。这些灯盏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从地狱深处透出的鬼火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楚无尘站在忘川河边，他的靴子刚刚触及岸边的青石，突然间，一盏青铜灯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灯油如同一股黑色的烟雾，迅速凝聚成了一个孟婆的身影。

孟婆的身体佝偻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手中的陶碗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碗中的汤汁翻涌着猩红的血泡，看上去异常诡异。

孟婆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仙君……这碗汤……你已欠了十世……”

她的话音未落，夜璃转世少年的残魂突然从血泡中浮出。那残魂的指尖缠绕着一根因果线，正缓缓地渗入陶碗的裂纹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身影自雾中缓缓现身。这是一个引孽童子，他手中的哭丧棒挑着半截舌骨，看上去十分可怖。

引孽童子面无表情地说道：“饮汤者断前尘，碎碗者……”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只见他猛地将那半截舌骨刺入陶碗之中。刹那间，陶碗的裂纹中迸射出了十万道记忆残片，如同烟花一般绚烂夺目。

“……需偿尽未了的孽！”引孽童子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如同雷霆一般在楚无尘的耳边炸响。

孟婆手中的陶碗突然开始膨胀，眨眼间就变得巨大无比，碗口如同倒挂的深渊一般。楚无尘见状，毫不犹豫地抽出昭明剑，然而就在他刚将剑拔出剑鞘的瞬间，剑柄处的圣女泪竟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一般，化作一道血线，直直地没入了陶碗之中。

随着圣女泪的融入，陶碗中的汤面突然泛起一阵涟漪，紧接着，一个惊人的景象出现在了楚无尘的眼前——汤面竟然如同镜子一般，映照出了他曾经弑师的那一幕！

在画面中，楚无尘看到清微子的剑锋并非如他记忆中那样指向自己，而是直直地刺向了他身后的初代伪装成的幻影！这一幕让楚无尘惊愕不已，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假的！”孟婆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她那原本佝偻的身躯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一般，瞬间炸成了无数碎片。而在这些碎片的掩盖之下，竟然露出了一个由初代编织而成的命丝傀儡！

“你以为忘川真的能够洗净你的罪孽吗？”孟婆的声音从傀儡中传出，充满了嘲讽和不屑，“这些汤……不过是用来腌制魂魄的缸罢了！”

话音未落，碗中的汤汁突然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剧烈地翻滚起来。紧接着，七十二根记忆钩锁从沸腾的汤中猛地窜出，如同毒蛇一般，迅速缠住了楚无尘的身体。

每一根锁链的末端都拴着一块命牌，而这些命牌的牌面上，赫然刻着夜璃、阿芜以及往生阁主被篡改后的死亡场景！

第一根钩锁如闪电般迅速地刺入眉心，楚无尘的眼前瞬间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场景——自己正跪在往生阁的密室里，手中紧握着一只噬魂蛊，而那只噬魂蛊正被他缓缓地喂入夜璃那苍白的唇间。

第二根钩锁紧接着如毒蛇一般狠狠地贯穿了他的心口，楚无尘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他手持青冥剑，毫不犹豫地斩断了阿芜的本命花根，那鲜艳的花朵瞬间凋零，仿佛预示着阿芜生命的终结。

当第七根钩锁无情地扎进他的丹田时，孟婆碗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彻底炸裂开来。碗底的碎片四处飞溅，而在那破碎的碗底，竟缓缓浮出了初代那狰狞的笑脸。

“善哉……你每世轮回……都在替本尊腌渍罪证……”初代的声音在楚无尘的耳边回荡，带着一丝嘲讽和得意。

就在这时，夜璃的少年突然伸手抓住了一根钩锁，任由那根钩锁洞穿自己的残魂。他的动作迅速而决绝，仿佛完全不顾及自己的生死。

“父亲……看仔细……”夜璃的声音在楚无尘的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痛苦和决绝。

随着钩锁在夜璃的魂血中逐渐融化，被初代抹去的真相终于缓缓浮现出来——楚无尘每一世剜出的心头血，都被孟婆汤浇灌成了封印初代的符咒！

十万道血色符咒如同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一般，从忘川河底缓缓升起。它们在空中交织、缠绕，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而严密的囚笼，将初代命丝傀儡紧紧地困在其中。

就在这时，引孽童子手中的哭丧棒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指向初代命丝傀儡的棒头，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猛地调转方向，直直地朝着楚无尘扑去。

楚无尘见状，心中一惊，但他的反应速度极快，迅速挥起手中的昭明剑，想要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然而，哭丧棒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眨眼间便如闪电般咬住了他的手腕。

楚无尘只觉得一股剧痛袭来，手腕处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而引孽童子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用你的悔恨……点燃符阵！”

楚无尘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引孽童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哭丧棒上的白骨突然闪烁起诡异的红光，那红光顺着他的手腕，如毒蛇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楚无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能感觉到那股红光正在吞噬他的灵魂。在这生死关头，他突然想起了夜璃。

夜璃，那个他深爱着的女子，如今却已消散在天地之间。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和痛苦，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想到这里，楚无尘毫不犹豫地将昭明剑刺入了自己的灵台。刹那间，一股剧痛传遍全身，他的灵台处仿佛有一朵金莲正在绽放。

然而，当金莲完全盛开时，从莲心处飘出的并非混沌火种，而是夜璃消散前藏入的一缕净世魂息！

这缕魂息如同夜璃的化身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它在空中飘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当魂息触及到血色符咒的刹那，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孟婆碗的残片突然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迅速聚拢在一起，重新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孟婆碗。

而孟婆碗中的忘尘汤，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澈透明，宛如星河一般璀璨夺目。

孟婆的身影从碗中缓缓浮现，她的白发间点缀着往生阁主的乳牙，手中的新碗盛满了星河。她看着楚无尘，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慈爱：“痴儿……这才是真正的忘尘汤……”

孟婆面无表情地将汤碗倾倒，碗中的汤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汹涌的星河，直直地冲刷着楚无尘的命纹。

那命纹在星河的冲击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断裂。而初代傀儡则在这星流中发出尖锐的尖叫声，它的身体开始溃散，碎片在星流中四处飞溅。

然而，当初代傀儡的身体完全溃散后，却露出了它心口处跳动的半枚青玉锁。

就在这时，夜璃少年突然化作一把青铜剪，那剪刃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绞住了玉锁。

\"父亲……这是娘亲的……\"夜璃的声音在星流中回荡，带着一丝痛苦和不甘。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那玉锁的锁芯突然炸裂，发出一道耀眼的强光。

在这强光中，楚无尘仿佛窥见了往生阁主降生时的场景——孟婆将陶碗的碎片植入了婴孩的囟门，而那碗底，赫然刻着\"宁碎轮回不饮汤\"！

随着这道强光的爆发，初代傀儡的命丝也彻底断裂。与此同时，忘川河水突然开始倒流，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被逆转。

在这逆流的河水中，一艘小船缓缓驶出。船头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女子，她手中提着一盏魂灯，那魂灯的光芒在逆流中显得格外诡异。

随着小船的靠近，楚无尘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她竟然是摆舟娘！

摆舟娘的出现，让整个场面都变得异常紧张起来。而她船头悬挂的魂灯，更是映照出了第十世的画面——楚无尘站在破碎的孟婆碗上，脚下是初代傀儡被星流冲刷殆尽的命盘。

孟婆缓缓弯下腰，伸出那双苍白而修长的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最后一块陶片。陶片在她手中显得如此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尘埃。

她慢慢地直起身来，目光落在楚无尘那宽厚的手掌上，然后轻轻地将陶片按入他的掌心。陶片与他的肌肤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传遍了楚无尘的全身，让他不禁颤抖了一下。

“前尘非尘……忘者自明……”孟婆的声音轻柔而又坚定，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她的话语如同咒语一般，在楚无尘的耳边回响。

突然，那陶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动，迅速地融化开来，化作一滩温热的液体，顺着楚无尘的掌心流淌。液体在他的掌心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图案，然后猛地烙印在他的命纹之上。

楚无尘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见那原本清晰的命纹此刻被一个新的谶言所覆盖：“碗碎方知汤非汤，劫尽才晓尘非尘。”

与此同时，摆舟娘的孤舟在星流中渐渐消散，如同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那孤舟的翅翼之间，缓缓浮出一张夜璃的婚书残页。

楚无尘低头望去，只见那婚书残页在星流的映照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残页，却在即将触及的一刹那，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手弹开。

他定睛看去，发现那婚书残页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隐约的轮廓。然而，在那模糊的字迹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夜璃的名字，以及一些关于他们曾经的回忆。

楚无尘的目光缓缓移向昭明剑柄，只见那剑柄上的圣女泪已经凝结成了一块琥珀，将孟婆最后的微笑封印在其中。那笑容是如此的安详，如此的宁静，竟与抚琴使临终时的神情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