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苓六岁入荣门,拜祖师拓跋,是荣门赫赫有名的老六。
她本就是女子,肢体柔软,轻功卓着,又年纪小,善伪装,是以盗技在荣门首屈一指。
除了尾牙宴那日从姜霜手里摸了那瓶毒药,她已经多年未出手。
老老实实在梁幼仪跟前做个丫鬟,但并不代表她吃饭的本事丢了。
她跟踪姚大嫂这种狠且蠢的素人,十分得心应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蹲在房梁上偷听到了姚大嫂的计划。
也成功把姚大嫂贴身藏的耗子药都偷了过来。
好大一包。
“郡主,姚管事说这是给府里送菜的菜农刘季帮着买的。但是刘季并不知道姚管事用于害人。”
梁幼仪看着这一大包耗子药,手指在桌子上敲敲。
好歹是花钱买的是不是?
浪费可耻!
白燕是傅老夫人的亲堂兄,指使郭掌柜栽赃梁幼仪洗钱贪墨,傅璋的马前卒,这才是阴沟里的耗子,才配得上这香甜可口的耗子药!
“走吧,我们先去玉楼春。芳苓,你回头把这杯血燕换个炖盅,送到管家的餐桌上。”
芳苓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郡主您擎好吧。”
马车套好,寻芳庭留下芳芷看家,青时驾车,去玉楼春。
梁幼仪一到,迎客小二立马迎上来:“郡主,还是听雨轩?”
“嗯。”
“好咧,听雨轩。云裳郡主驾到~”
小年已过,做生意的,在朝堂的,都清闲下来,呼朋唤友聚一聚,反而玉楼春的生意更好了。
整个玉楼春座无虚席,但是宋掌柜依旧把梁幼仪的听雨轩给她留着。
听闻梁幼仪来了,宋掌柜立马亲自过来,问要不要伶人唱曲儿?
梁幼仪说:“不听曲儿了。我今天过来,有件事要与你说。侍郎府欠你们的钱还没还清吧?”
“没有。”宋掌柜哭丧着脸说,“小的也不敢狠催,相府,不,侍郎府,就一直拖着。”
傅璋到底是权臣,玉楼春不好得罪死。
荣宝斋和尺素坊不缺傅璋一个顾客,不管不顾地催讨,傅璋就把欠债先付清了,玉楼春没有狠讨,傅璋就一直拖欠着。
“傅大人请我帮他管理侍郎府。明日是黄道吉日,你带人来府里拿银子吧。记住,阵仗大一点,这样,本郡主顶不住舆论压力,肯定把银子还给你!”
宋掌柜尴尬地说:“那会不会对郡主造成恶劣影响?”
“所以我叫你阵仗大一点,敲锣打鼓来讨。”
宋掌柜自然答应,有云裳郡主担着,他怕什么,他是债主,背后也有靠山。
“好,在下一定照办。”
宋掌柜下去,梁幼仪对芳苓说:“府里主子应该吃完饭了,下人开始进餐。你快回去。”
“好嘞!”
芳苓骑马到侍郎府西北角,这里是一个人工小花园,连着一片树林,把马拴在小树林。
她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走了三十丈左右,到一个丁字形的小巷子里,墙上一道黑色小门,开锁,进入一个荒废的小院。
小院子的东侧又有一道嵌在墙里的小门,进去,再出来,就在侍郎府的花园工具屋里了。
抱朴苑是定国公府的,悟真道人之所以能在最初那么一大批功臣中活到八十八岁,自然心机比任何人都重。
这个秘密的小门,便是他设计的逃生之路,他不会、也不能告诉傅璋,但是他送出抱朴苑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自己的曾孙女梁幼仪,秘密也告诉了她。
芳苓从侍郎府小花园子迅速回了寻芳庭。
芳芷一直把血燕用热水温着,郡主走的时候说有用,叫她温着。
把大厨房送给梁幼仪的那道血燕窝带上,在丫鬟给管家白燕布菜时,准备寻找一个时机塞进菜式。
管家在侍郎府地位很高,算是二主子,也有一群丫鬟仆妇伺候他,他的菜式堪比主子。
芳苓小心追踪送菜丫鬟,发现姚大嫂为了巴结管家白燕,他的菜式里,本就有一杯血燕。
连换炖盅都省了,直接换掉。
对于神偷来说,这事儿闭眼都能完成。
换完,立即躲在暗处观察。
白燕和往常一样,饭菜上来,他坐下开吃。美美地喝了一口血燕,说道:“不错,老婆子每天在喝,皮肤都变好了。”
送菜的丫鬟依偎在他身边,撒娇道:“白爷的皮肤也变好了。”
“你个小骚蹄子,来,你也喝一口......”
芳苓:少儿不宜!
活干完,走咯。
换下来的那杯血燕?自然不能浪费好东西啊,芳苓三两口喝完,去下一处——齐王府。
杜衡开门,看见芳苓,下意识往外探头看,问道:“郡主没来?”
芳苓笑的小虎牙露出来:“杜伯,郡主有事来不了,她叫我把这封信给小王爷。”
杜衡接过来,高兴地说:“好好好,姑娘不进来玩玩?”
“不去了,主子还等着我复命呢!”芳苓骑马走了。
杜衡急急忙忙去凤阙的糊涂居,子墨“嗖”一下子跳出来,把杜衡吓了一跳:“你个混小子,神出鬼没的。王爷在不在?”
“又有媒婆给王爷说亲?”
“不是,云裳郡主给王爷送来一封信。”他扬了扬手里的信,“郡主的贴身丫头送来的。”
子墨一把抢过来,说:“我知道了,杜伯你回去吧。”
凤阙早在房间里就听见了杜衡来找他,也不知道什么事,只管批折子,处理事务。
子墨进来,扬着手中信,笑得一口白牙亮晃晃的,说道:“王爷,猜猜这是谁写来的?”
凤阙猜个**不离十,故作淡然地说:“谁写的?”
“你不想看?不想看那属下就替王爷看了......”
他装作要打开信封,凤阙手指在桌子上敲敲,说道:“子墨,去与大黄搏斗半个时辰。”
“嘁~什么王爷,小气鬼。”
“一个时辰。”
“不就是搏虎一个时辰!若我把大黄打死,你不带心疼的哈。”
“两个时辰!”
“......王爷厉害!”
子墨把信留下,笑嘻嘻地出去了。
大黄是他们抓来的一头凶猛的老虎,养在南城斗兽场。能在大黄爪子下活着的,尤其搏斗两个时辰的,不多。
看子墨出去,凤阙立马唇角翘起来,拿过信,深吸一口气,姿态虔诚地抽出信纸。
“子时,侍郎府粮食两万石,鸦儿胡同进来,全部搬走。”
凤阙仔细看了两遍,慵懒地往后一靠:“梁幼仪,你就是那个捕猎的虎王!”
怪不得去侍郎府前说什么捕猎前会后退一步。
眼前浮现她那张微微婴儿肥的冷脸,不笑的时候像一座圣洁的冰山,笑的时候像一场樱花乱坠的花雨,好奇的时候像一只无害无辜的小猫儿,生气的时候抿紧唇角......
不对,瞪他一眼!
那一眼,好看!
梁幼仪在玉楼春吃完了午食,玉楼春讨债、夜里搬空侍郎府的计划,都安排妥当,回府。
傅老夫人以及府中下人,都等着梁幼仪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郡主除了出去一趟,寻芳庭大门紧闭。
第一天就在全府人都准备大干一场、云裳郡主“你们随便”中落幕了。
掌灯时分,寻芳庭的主卧窗户被人“咚”敲了一下。
梁幼仪没点灯,站在黑暗里也没说话。
今儿是腊月二十六了,无月,院子里的灯亮着,但是隔着窗户没看到人。
梁幼仪猜着是凤阙,但是也保不齐是侍郎府里的人蠢蠢欲动。
芳苓本就是荣门出身,黑暗里更擅长,手里拎了剑,鹞子一样就翻出门,上了房。
出来,就看见凤阙大大方方地站在廊下暗影里,问道:“郡主睡了?”
芳苓咧嘴笑了,指指客厅,道:“小王爷请进。”
把灯都点起来,梁幼仪与凤阙分主宾坐下。
凤阙看她,这个人是真绝色,眉色一如既往的淡定,五官水墨般清晰又漂亮。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
“其他人来,不放心。”他这样有些上赶着,但是小王爷不想在她跟前太多伪装,说道,“两万石粮,一夜全都弄走?”
“嗯。”
“粮食都有包装吗?”
“我还没看。”
“你不......你没看?”凤阙有些发笑,看都没看过,这么相信他一夜都能弄走?
“这个院子原名抱朴苑,是曾祖父给我的,里面我很熟,粮库的位置我知道。”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
她总不能说,我在梦里那一世,在抱朴苑过了后半生。
“哦,那好。我们去看看?”
“你同芳苓去,我不会轻功。”
这个点,守门的,看粮库的,都没还没睡,她拳脚学过,但是轻功不行。
“我带你,行吗?”凤阙站起来,脸有些红,梁幼仪愕然。
凤阙心一横,没给她拒绝的时间,揽住她腰,说了一声“得罪了”。
折起的臂弯抱住腰肢的那一瞬,仿佛心底的某根导火索被点燃,凤阙全身都燃起不可浇灭的大火。
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力道,揽着她跃上屋脊、高墙。
梁幼仪大半的身子都在他黑色裘氅下,隔着他丝质棉袍,能感受到凤阙气息一点不弱。
眉梢蹙起,身体僵硬,细微不适,第一次与陌生男子靠得这样近,她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