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同样吃了牛屎丸子的金典被杨刚拖了上来。
这金典倒算是识时务,见柳开生高坐上首,不怒自威,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已经被彻底征服了。
于是纳头便拜:“哥,有何吩咐?”
金典如此乖顺,柳开生微微点头:“我问你,本县县丞死哪儿去了?”
“哥,前日县丞回家省亲,按理今日也该来报到了,现在还没回来吗?”
柳开生闻言略感不安,心想着现在还早,或许人家下午就来报到了呢,便示意金典滚下去,独自琢磨。
快到傍晚时分,杨柱子已经从城东军营复命回来。
据柳开生了解,这帮县兵的俸禄基本都被层层克扣得差不多了,勉强能够吊着命。
有家人的则只能看天吃饭了,是故很多士卒平日在军营也不训练,反而还要做些手工贴补家用。
但那也不过是苟延残喘,那没有劳动力的家人被饿死的大有人在!
乱世物价飞涨,做兼职能整几个钱?
于是柳开生便给那群苦哈哈一人分发千钱,也就是一贯钱,用以收买人心简直绝了。
其次便是下达唐安身体欠佳,兵营暂时由一个叫杨刚的大人掌管。
当然杨大人要第二日才来报到。
其三便是吹嘘杨大人多么英明神武,爱兵如子。
这不还没上任呢,就一人先发一贯钱。
当然,有了唐安手书,盖上大印,还有兵符,这两百来个大头兵自是欢欣鼓舞,把唐安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据杨柱子回来汇报时称,那些兵犊子拿到钱都快疯了,个个哭得天昏地暗。
柳开生只是摇头笑笑。
士卒的问题暂时得以解决,然而天真的黑了的时候,柳开生却是皱起眉头来。
于是叫来众人商议。
“我们的事情恐怕已经败露,那县丞估计今日前来点卯发现了端倪,若是我所料不差,他必定向河南郡治揭发去了,我猜想不日就会有郡兵到来。”
杨刚闻言眉头微皱,大小常和杨柱子则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
柳老头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独金典和唐安面露喜色。
然柳开生却是知道二人所想,当即呵斥道:“你们两个猪头三还是期待小爷没事吧,我要是死了,你们俩也得陪葬。”
二人闻言打了个寒战。
金典急忙道:“好汉,我滴亲哥,不怕的,到时候那任仓要是敢把郡兵引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唐安也跟着倾诉衷肠,令人感动。
柳开生不置可否,你们那点稀松平常的本事还是留着自己玩吧。
那牛逼哄哄的毒药不过就是一颗牛屎丸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也只能哄哄当事人,旁观者根本就不信天下还有这种毒药。
所以郡兵不能进城,金典和唐安也不能露面,不然变数太多。
“若是如此,该如何是好?”杨刚问道。
柳开生其实早有定计,笑了笑:“如此只能由朝廷先给我们正名了,这样我们才能站得住脚。”
大小常、杨柱子、杨刚四人大眼瞪小眼。
心说我们这干的就是杀官造反的勾当,朝廷还能给我们正名,你清明节烧草把,糊弄鬼呢?
对于造反的人,朝廷招安就算祖宗积德行善了,还想要人家朝廷认可你造反,这不是瞎扯嘛?
看四人模样,柳开生也懒得解释。
“过后你们自会明白,这样,杨柱子你持这封书信,明天快马加鞭赶往洛阳,无论如何也要见到陆衡陆尚书,然后将书信交与他。”
杨柱子拿着书信一时有些茫然,那陆尚书是说见就能见的?
柳开生见状笑道:“据我了解,陆尚书是目前朝中不可多得的清流,你持印信想来也是能见到他的。”
杨柱子将信将疑退了出去。
柳开生又道:“既然都干了,那么明晚就再干一票大的,明日一早就去军营!”
众人见柳开生那成竹在胸的模样,疑虑虽多,倒也心安不少。
......
下午时分,柳开生便带着大小常、柳老头和杨刚来到军营。
士卒集结完毕,柳开生看得唏嘘不已,两百余人参差不齐。
高的也有一米八几,矮的竟有人和柳开生一般。
大的年过五旬,脊背佝偻,小的十四五岁,营养不良。
柳开生心想乱世能征募的士卒空前绝后,合着他喵的只要是个人,扛着武器就算是兵了。
好在这些士卒倒也不算是一无是处,至少有盔甲,有武器。
对付同样算是军队的敌人,恐怕难有作为,但对付一般家丁走狗、市井无赖,想来问题不大。
杨刚按照柳开生的吩咐走上校场高台,台下两百余人略感诧异的看着杨刚这位暂代的县尉,一时看得稀奇。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们这位临时上官却是还未见面,就先发大钱,还是一贯之多。
也不知道这人是蠢还是真有钱,不过这也使得这些大头兵对杨刚多了一股亲和感和认可。
这肯定是好人啊。
杨刚站在校场高台上,面临人生第一次演讲,哪怕身为武将,一时也是有些脸红。
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柳开生,后者投来鼓舞的目光。
杨刚心安不少,转过头对台下喊道:“诸位,本官送来的钱和肉可收到了?”
“收到了,多谢大人。”
众人拿了杨刚好处,自然热情的回应。
只是回应声此起彼伏,更显得这群士卒乃是乌合之众。
“收到就好,要是没收到,只怕是要把转运使杨柱子拖出来打死为止。”
杨柱子倒是淡定,撇撇嘴不答话。
不过心中却是想到:“好歹是认识两天的老相识了,不就吃了五文钱的回扣吗,你就要把我打死为止,兄弟太狠心了。”
台下两百人闻言纷纷看向杨柱子,心里又在杨柱子胸口挂了一块好人牌。
杨刚又道:“真是奇了怪哉,我听说大家日子不太好过,这才拿点钱粮周转一下,不过现在我看大家精气神倒是挺好的,莫不是又有人传虚情假报,我在考虑是不是要把钱收回来,李奶奶的!”
发出去的钱还能收回来,这倒是新奇。
不过下面两百个苦哈哈倒是心紧了一瞬,心说拿到钱钱当晚我们就都送给怡红院了,你突然跟我们讲要收回来?
台下有些不太淡定了,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这个大人真会糊弄事儿,老子钱都花出去了突然给我讲这个?”
“小声点,这个大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心地好像非常细腻,不禁让我想起了小红。”
“讨论正事呢,你这狗东西说三句话,句句都有小红的影子,问题是他喵的小红是个男人啊。”
“你懂个什么,家中老汉生活不检点,父债子偿,女人老子玩不起不行么?”
众人尽皆露出鄙夷神色。
当然他们这群找风流的也只是小众群体,还有一群人则是喝着“大人我们是真穷”等等言语。
听其没有接受过专业教学的语气,倒也真诚,只是台下乱七八糟的,听不太真切。
杨刚眉头微皱:“瞎扯什么呢,慢慢来一个一个说。”
“我先说。”
“我惨,我先说。”
“都别吵了,我爹去年都饿死了,我最惨。”
......
“玛德,都给老子安静点,你先说。”杨刚有些捉急,指着一个身材看起来就有些飘逸的小卒说道。
那小卒倒也应景,这二月间天气这么凉,竟然**着上身,八根排骨若隐若现。
柳开生在一旁也是不胜唏嘘,心说这货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故意这么卖惨。
那排骨哥沉吟一下,貌似想努力挤出两滴眼泪,奈何演技不足,只好把声音压得深沉些。
“大人,我拉屎拉到一半都要憋回去,怕饿。”
杨刚闻言脸黑,怕饿你咋不吃回去呢?
话没说完,另一个小卒却是抢道:“大人,他那不算什么,我三十几了,没见过女人,也不敢撸自身,怕身体跟不上。”
这就有点没边没际了哈,柳开生心说这狗曰的节操毫无下限啊。
不过却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大人,他们喝完粥我都要去舔一遍碗。”
柳开生竟无语凝噎,那杨刚也是一脸黢黑,心说这帮孙子穷是真的穷。
但他喵的在军营这个大染缸待久了,连穷都穷得这么不正经,于是只好喝道:“二狗子。”
柳开生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的挺胸抬头,望向杨刚,旋即脸就黑了。
刚想破口大骂杨刚哪壶不开提哪壶,却见人群中一员士卒高声喊道:“大人。”
柳开生这下脸更黑了,向仰天长啸,想质问苍天,他喵的这名儿都能重?
天呐,还有人性吗,还有天理吗?
“二狗子,听说你在军营每天除了训练还要织布,可为什么我听说去年你娘还是饿死了?怎么回事?你说。”
似是提起了伤心往事,那二狗子闻言眼睛就迷糊了。
想起自己老娘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活生生被饿死而去,他的心就仿佛被狠狠掐了一把。
有些不能自已,泪眼婆娑道:“我,我,是我没用。”
话没说完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好的演员总离不开眼泪,二狗子显然就是这么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
那哭声嘈嘈切切,竟能引起人的共鸣,不少和二狗子境遇相似之人亦都潸然泪下,说来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