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徊灵按下碗筷,“对了,那个镇抚使呢?他有插手调查此事吗?”
谢沉云神色自若,“那夜之后,他便被陛下召见回京了,谢府私事,与他自然无关。”
“所以我不用被下狱了?”慕徊灵一手支腮,梳理着回京后将面临的局面。
“嗯。”谢沉云话锋一转,“但阖府上下,多是认定你有作案之嫌。”
慕徊灵敲着桌面斟酌,“所以呢?要怎么罚我?他们说我是毒妇,可真毒妇或是毒夫,在明在暗都尚未可知。死一个姬妾,算是宅中丑闻,算我命中一劫,亦是谢无疾的一祸。”
谢无疾坦言:“你有此难,也是因我而起。”
慕徊灵若不成为他的未婚妻子,不会沾上这桩命案。
自古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远上玉京,这些人与她无冤无仇,害她只能是为了牵连谢无疾。
“你要娶的,是个祸害。”她直勾勾望着他,妖冶招摇。
“四姑娘不是祸害,是我无能,只能放任这种事发生。”
慕徊灵捋捋衣裳,随意说来:“时辰不早了,继续赶路吧,左右都是躲不过的,不若早早回京,探清谢府里的腌臜用心。”
回到船上时,外边的天已逐渐暗沉。
慕徊灵守在甲板上吹风,她出神太久,都没注意到谢沉云站在她身后。
“慕徊灵。”
“嗯?喊我做什么?”
“上京之后收敛些。”
慕徊灵眸光动了动,恍惚地侧目看着他,又突然想到了点什么,着急问他:“谢沉云,熏香一事……”
“你与那镇抚使第一回在客栈抓我,就是靠那两只畜生认出我的?因为熏香?”
兜兜转转,居然是慕家送的行头害了她!
为显示诚意,送她风光出嫁,红妆无数,妆花缎、玉练香……反让别人抓到线索。
谢沉云不语,让慕徊灵拿不定主意,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什么手段都不那么重要了。
“算了,我有点困了,休息去了。”
他简单回复:“夜安。”
“你不休息?”
“我守着下面。”谢沉云唇线抿作一条直线,仍是冷淡。
“那我去谢无疾房中休息。”慕徊灵懒洋洋道。
谢沉云拦她去路,“你又安的什么心思?你与阿兄还未完婚……”
“迂腐、龌龊。”慕徊灵叉腰训斥起他来,“这夜长梦多,谢无疾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我那是担心突发变故,才替他守夜。”
被骂“龌龊”的谢沉云:“……”
慕徊灵莲步轻移上了楼,叩开房门后,谢无疾头疼,正按着额角。
她快步过去,抬起谢无疾的脸去看,薄薄一层汗浮于表面,“你这是发病了?”
“怎么不叫谢沉云给你治?”
慕徊灵要下去喊人,被他拉住,谢无疾苦笑着:“不必去叨扰沉云,是药三分毒,我不想,总靠这些药吊着命。”
他虚虚一握却是用尽全部力气,慕徊灵心一横坐下来,为他点了穴,稍微疏通那股痛意。
“谢四姑娘。”
慕徊灵为他倒茶送过去,“暖暖身子可能好受些。”
“多谢。”
慕徊灵也不知他是真缓过来了还是强撑无碍,总之他又恢复那淡定的神色,一切如往常一样。
他总是这样温言淡笑,仿若一汪清潭零落着斑驳,半净半浊。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原来是阿姐。她居然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点阿姐的影子。
但阿姐和他还是不一样,阿姐清清冷冷,孑然一身。
慕徊灵若无其事提起:“我听青岫姑娘说,你这病来得突然。”
弱冠之年意气风发时却成了这样,娶了三任妻子,两个未过门便死了,一个成亲当日猝死,风光无限的谢氏长子,一夕之间就跌落谷底。
“是突然,可能是我命不好。”谢无疾从容微笑。
“我命薄,可我不想让沉云重蹈覆辙,他比我站得更高,自然也更凶险,他处处照料我,我这废人之躯,只拖累着他。”
“四姑娘,一切因我而起,勿怪他。”
慕徊灵淡声道:“他为你修岐黄之术,你处处为他思虑,恐他陷落危局,我竟有些嫉妒了。”
低落之时,她扯开话题,“谢无疾,青岫和你是什么关系?”
被她这么一问,谢无疾愣了愣。
“她曾是一名女差役,我与她相识不过因为一场命案,自她丢了差事后,便到谢府做起了婢女。”
提起青岫,他没什么波澜,对她仿佛不过是一个相熟多年的下人。
慕徊灵也不是那多舌之人,有些话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谢无疾见她沉默,“青岫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哦,没什么事,你先去歇息吧,我为你守夜。”慕徊灵道。
“你呢?”
“我不困。”
“眼下都一片乌青了,你去睡吧,我看看经史。”
“我跟谢沉云说了,我是来替你守夜的。”慕徊灵目光明亮。
谢无疾没与她犟嘴,慢步移到榻边。
……
寅时,烛火将歇,慕徊灵守着一豆孤灯阖上眸。
夜寒,谢无疾为她搭了件外披,少女的睫毛映着浅浅的影子,罩在脸颊上。
第一个被他克死的妻,好像也是二八年华。
其他人如他一样的年纪,孩子都能叫爹了。
蓦地传来一阵木板踏动的声响,谢无疾警觉起来,撑着桌子站起,将慕徊灵挡在后头。
砰!
砰砰!
欻——
整扇门被人从外破开,扑在地上,动静巨大。
谢无疾蹙眉,有刀穿透屏风直直袭来,他向后趔趄一步,手正好压在慕徊灵的五指上。
“让开!”慕徊灵摸着他的腰将他往后一扯,动作稍有些粗暴。
屏风被长刀劈裂,慕徊灵的软剑架不住那硬刃,被无情挑开。
这二人与船上的下人打扮相似,无奈光线昏暗,他们又蒙着面,辨不清脸孔。
楼下的动静也并不小,恐怕整艘船都沦陷在他们的绞杀中。
慕徊灵将谢无疾往更里面推去,一手背剑花挡下突袭,手腕翻转,旋身割过一人的咽喉。
血线扬洒到她衣衫上,谢无疾骤然道:“你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