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祈府,议事厅。
满是压抑气氛的会议厅中坐满了高层要员,其中肃杀之气不亚于战场上的压力。其中为首之席空置,左侧为首之人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满头乌黑的长发高高盘起,老爷子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盘旋在大场面的人。
右侧为首的是个年逾花甲的男人,他的嘴唇紧闭,一脸的阴险狡猾,仿佛在密谋什么阴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残忍和狠毒的光芒,让人不禁胆战心惊。
两侧仿佛以中间的长桌为楚河,两侧历经多日的斟酌,大概分为两个阵营:左侧为守旧派,全力支持大小姐继任掌门之位,玉祈府不能再经受动荡之乱;右侧为改革派,表示支持掌门一位易主他门,不再由正清门单独把持大权,多数同意由赤阳门门主贺御川继任。
理由很简单,正清门内宗无人,理应由如日中天的赤阳门把持。但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的形势如何,多数改革派也只是保持中立态度,没有想不开真和戴曦烨抗衡。
所以很多人想不明白,贺御川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个毫无意义的掌门之位。
“夏元老,并非我等步步紧逼,不给正清门脸面,”右侧为首之人阴沉着嗓音说道,“只是我玉祈府如今形势严峻,里忧外患,不早日定夺合适之人,怕出变故啊。”
左侧为首之人眼神怒意难掩,看着贺御川那副奸佞之相,就差朝他脸上吐口痰了。他哼了一声,说:“贺侄这话,难道是说大小姐不合适?”
贺御川听到大小姐这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窘迫。但很快便被**压了下去,再度抬眼,净是一片全心全意为了组织的模样:“我并非此意,夏元老可不要误会……”
“没有这个意思就挺好!”夏老爷子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大小姐乃是老掌门生前就钦定的继承人,于情于理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贺御川面露微笑,点头称是,“夏元老说的对,大小姐可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只是可惜……害,可惜一时走错了路,被赶了出去……”
贺御川这话,挑明了就是要跟这群老爷子们分庭抗礼。在座各位面色各异,有的惊讶于赤阳门门主真敢说,有的还担忧,不知是该担心贺御川呢,还是担心贺御川呢,还有些更是幸灾乐祸。
估计轮不到戴曦烨冲过来,凌霄就已经手起刀落了。
钟北郗一听,气的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一拍桌子,颇有几分横眉冷对千夫指的风范,指责道:“当年之事,若非你赤阳门从中作梗,老掌门又岂会被你这下三滥手段蒙蔽,害得大小姐跟……”
“老钟!”
夏老爷子怒喝一声,打断了钟北郗的话,反倒是把对面的贺御川吓了一跳,心想钟北郗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足以见得守旧派已经着急了。
“钟元老为何口出此言?”贺御川皱起眉头,看向那白胡子老头儿,“谁人不知是那大小姐不听指教胡作非为,才导致东瀛的悲剧,怎么到您嘴里,就是我们赤阳门的过错?”
“你……”钟北郗被贺御川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便破口大骂:“你个奸佞小人!吃里扒外的东西,紧赶着给抓妖局那帮畜生当走狗,颠倒是非!”
夏老爷子眼眸一沉,提及东瀛一事,历经万千沧桑的眼神中杀意不减。他拍了拍钟北郗的后背,沉声说道:“无关之事,你二人尽可以私下争议。”
贺御川脸上浮现出一种得意的神情。东瀛一事,是所有玉祈府人心里的痛,当然除了他。以此为借口弹劾戴曦烨,足以让这帮老爷子们哑口无言。
屋内的剑拔弩张丝毫不减,厅外的局势倒是和睦的不行。
今儿天气好,戴曦烨带萧血染去外宗玩去了。结果有几个小孩儿非缠着萧血染给他们表演挽剑花,还有几个年轻弟子想要和他切磋交流一下正魔两道之间的修行差异。萧血染也是好起来了,能和外宗新手弟子一起切磋。面对这样让萧血染这种内向的社交废物十分局促的情况该怎么办呢?当然是溜之大吉咯。
所以我们大小姐心安理得的抛下他回属院睡午觉了。
结果一开门发现,凌霄正坐在她的书桌前,安静的看书。那晚没看清他的脸,只觉得气息有些阴沉,今天就好多了,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松弛下来的神情没有平日里那么生人勿近,眉目间都带了些温柔。
听到门口有响动,凌霄侧了侧身子,换了个姿势靠在凳子上,看向门口刚回来的少女。
“回来了?”
这语气,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戴曦烨轻叹口气,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这是我屋,你又来干啥。”
凌霄假装听不到对方语气里的逐客之意,表情依然悠哉,冲她一挑眉,道:“想知道你在干什么。”
“哦。”戴曦烨敷衍的应了一声,“我打算把明天晚饭吃了,知道了吗。”
凌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莫名的有些乖。
“知道了就走吧,龙虎山请你回去的信儿都传到我这儿来了。”
“无妨,有的是人愿意替我分担公务。”凌霄回答道,声音稍微低了几分,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家居感:“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戴曦烨愣了愣,背对着他的背影多了几分思索。半晌,才回头看向他,“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
凌霄收回视线,重新把目光聚焦在书上,良久,道:“我只想在你的范围之间,不想被当作一个陌生人被排除在外。”
戴曦烨听罢,气笑了:“耍无赖是吧?行,我走,你乐意待多久就待多久,正好晚上你和萧血染做个伴儿。”
凌霄一听到萧血染这三个字,神情肉眼可见的寒了三分,可又不想给她展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只能压着嗓音问道:“为什么他在就可以,我就不行?”
戴曦烨皱起眉头,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臂膀,对上他那晦暗不明的眼眸,“难道之前被伤害的人是你?是我背叛了你?”
“阿烨……”
“你能不能别总是摆出一副是我对不起你的姿态?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戴曦烨的目光如炬,过分灼热,像是点燃了心底里的一把火,“那天晚上我没多说什么难听话,是因为隔墙有耳,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你一定要这么恶心我才有快感呢?”
“我已经够格了凌霄,别逼我。”戴曦烨冷着嗓音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霄的身体僵硬,仿佛有万千双手抑制着他的喉咙,悲伤压着无尽的负担,时时刻刻在提醒他曾经做下的那个错误的选择。
那只是一念之差,却几乎毁了一代人的命运。
空气似乎将他包裹在无尽的愧疚中难以自拔,每一寸血液划过他的血管都要留下罪恶的痛苦。这是他的报应。凌霄的双手有些颤抖,眼神是说不完的。
戴曦烨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谁都没说话,少女又取回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淡漠离去。
这一次凌霄没有保持沉默,他站起身来,语气急促:“你不会真的要选择继位吧?”
戴曦烨脚步一顿,不容否认的回答道:“是。”
“你疯了?”凌霄不可忽视的紧锁眉头,双眼有些发红,“你忘了那个诅咒了吗!”
“那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震慑赤阳门,支持我继位的吗。”戴曦烨淡淡道,凌霄眼底闪过一丝懊恼,道:“我是阻止你去承受那个报应,贺御川现在还不知道,若是……”
“一会儿说是来见我,一会儿又说是永远支持我,你嘴里的到底哪句是真话。”戴曦烨冷冷地说道,“不就是活的短了点儿,若不继位,我也许还活不到那个报应来的时候。”
说完,这次少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凌霄嘴唇紧抿,紧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心下他只想保护好戴曦烨,绝对不能让任何东西伤害她。
……
日落西山,议事厅里的老头们还没吵吵完,也不怪他们嘴笨,只是前几次例会赤阳门总是借故推脱,实际上就是为了避免和戴曦烨直接碰面。但这事终究是要被摆在明面上解决的,所以贺御川这一番做好了十足十的底气,要的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戴曦烨可以不管名声,但是上了年纪的长老或是在正道资历颇深的老师叔们,可不能弃千年大派的颜面不管啊。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抓妖局来了?我贺御川对玉祈府贡献一生,其心天理昭昭!”
“好一个天理昭昭。”
一声清脆的女音从门后传来,众人皆是身躯一震,目光随后纷纷聚焦到那处,只见得身着一袭缟素的少女静立那处,竟无人发觉她是何时进来的。
“大小姐……”
“若不是抓妖局的在玉祈府的事情上横行无忌,我还真就信了你这满口胡话。”
贺御川看见来者,从心底里的那种惧意是消散不了的。他深知戴曦烨的秉性,当年若非老掌门拦着她没有冲上赤阳门,如今他早成了白骨一把。
戴曦烨自然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不用逼她。
对上贺御川略有惊恐之色的眼眸,戴曦烨轻笑一声,“非要见到我,才满意是吧。”
贺御川脸上说不出的窘迫,少女的气势比昔日不减反增。他没想过戴曦烨会卷土重来,如今她不再稚嫩,不再受人摆布,老掌门的离世反倒是打开了她身上的某道枷锁。压迫和绝对的威严扑面而来,贺御川终究是败下阵来,赔笑道:“大小姐,好久不见……”
戴曦烨可没打算跟他多废话,直接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说我正清门无人,辱我师兄背信弃义,骂我离经叛道,现在可都在你面前呢,看着了吗?”
贺御川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给自己脸面,自己好歹是赤阳门门主,玉祈府的半边天,又岂能容她一个弃子大呼小叫,刚准备沉下脸,就又被少女步步紧逼。
“我劝你摆正自己的定位,”戴曦烨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威胁道:“别觉得傍上什么就能高人一等,这里是玉祈府,不管谁来了,那都得听掌门的。”
贺御川的脸面被这丫头片子几句话搓磨的片甲不留,也没了刚开始那份敬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驳道:“难道大小姐现在还以为玉祈府有曾经如日中天的权威吗,若非我们赤阳门韬光养晦的发展,早就顺着大厦将倾的趋势完了,你未免也太狂气了些。”
“那是你不中用。”
“你!”
“大小姐,慎言。”
夏老爷子看了戴曦烨一眼,打破沉默,道:“贺门主也算是对玉祈府鞠躬尽瘁,莫要用这样的话寒了心呐。”
这话看似向着贺御川,但不正是承认了他的确不中用吗。在座的各位无不是用吃瓜的表情打量着贺御川的表情,他还能仗着长辈的威风悄悄的给戴曦烨点难看,但对上夏老爷子,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敢呐。
怪不得今天这群老头磨磨叽叽的说不完,原来是等戴曦烨这个疯子过来发起冲击呢。
戴曦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好笑的瞥了贺御川一眼,道:“在座各位长老师叔们哪一位不是对玉祈府忠心耿耿?怎么就贺门主得连哄带夸的。”
夏老爷子叹了口气,道:“非也。正如贺门主所言,如今正清门无人,这继承人之位,只能顺延到赤阳门……”
言下之意,贺御川这老登今非昔比了呗。
“凭什么顺延就要顺到他们赤阳门去?”戴曦烨反驳道:“咱墨崖门跟昭远门怎么就不行了,还必须点名道姓的顺延到他们那里了?谁规定的?”
此话不错,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许多出身墨崖门和昭远门的师叔们一听,心底多少都有些不痛快,之前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有人能压住贺御川,他们也算是找到救世主了,纷纷表示不满。
“对呀,有这规定吗?”
“没有啊,老掌门之前也没说……”
“大小姐,你此番来这里闹事,就是为了挑拨我们四门的关系,进而破坏我们玉祈府的团结?”
贺御川此时出言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只见他正色道,简直比那发言人还要一本正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谁人不知你数月前加入了红袖招,现在已经是魔道中人,此番大摇大摆的回来还带着一个魔道之人。”
“玉祈府昔日待你不薄,你犯了错,被赶出府就要怀恨在心,恩将仇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