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劫为聘江山为囚 第79章 善心

“谢家为人清白忠厚，想来他们家公子也不错的，老林你觉得呢？”

老舵主在先帝跟前转悠久了，多少也能揣测他的心思了，这是有意想给谢家赐婚了？

谢家在朝中根基不厚，是个位置不上不下的文官清流，配他们林家女儿，也尚算可以，比起赵远山和钟震他们家，可就差远了。

老舵主虽然是漕帮出身，这么多年来替先帝卖命，赚了不少银子，在京中已颇有一家独大之势了。

先帝提到了谢家，恐怕也有想制衡住林家的意思。若是林音和赵钟两家随意一家接亲，恐怕会更难以控制了。

他沉吟片刻后，缓缓道:“草民细细想来，也觉得此子品貌端正儒雅，想来也是个好孩子。不过，草民得回去，问问小女的想法，毕竟这姻缘一事，也得互相喜欢才是。”

先帝微微笑，意有所指道:“是这个道理，儿女终身大事，做父母的确实得多费心一番。”

老舵主点点头。

等回到家之后，老舵主把林音叫了过去，他清了清嗓子，纠结犹豫了半天，斟酌着措辞，问林音对谢崇什么看法？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这个女儿在家里大闹一场，说什么连看都没看就给她定婚约之类的话，没想到，林音竟然一口答应。

“女儿觉得谢公子很好。”

老舵主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怀疑地看着她。

“音儿，为父知道你是担心陛下会怪罪，这一点……”

老舵主正准备说让她不要勉强，林音就跟认定了谢崇一样，一口咬定，就要他，别人都不看了。

“……”

老舵主愣了半晌，才问道:“女儿，你看上谢崇什么了？”

跟赵远山还有钟震他们的想法差不多，老舵主虽然不讨厌谢崇，但是，他更喜欢像赵、钟这样的年轻人。

年轻有为，能上阵杀敌，何愁不能保护好他的女儿呢？

林音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老舵主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听出来了。

他女儿确实是喜欢那个文弱书生。

老舵主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他也还算豁达，失望了一晚之后，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只能默默叹气，从小让这女儿跑江湖跑惯了，所以她才喜欢上了书生。

先帝给谢林两家欢欢喜喜地赐了婚，府门内外，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唯独傻眼的只有钟赵两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林音竟然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

从此，江湖上就少了林娘子这一号人物，多了一个年轻的官太太。

十年来，林音没少往宫里跑。

老舵主当时还未退隐，和陛下关系尚算亲近，娘娘妃子举行的小宴，有时候都会让她过来作陪。

这一日，小宴结束后，林音沿着宫墙小道，准备出宫回家。

刚路过一个便门，一个半大的小子忽然从里面冲了出来，险些将她给撞倒。

“哎哟！”

林音没站稳，踉跄两下，随行的宫女赶紧扶住了她。

“谢夫人，您没事吧？”

林音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她揉着被撞到的腰，那个撞她的小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吓愣了一样。

林音蹙着眉头，看到这小子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月牙白色的纹绣锦袍，看样子是哪个宫里的小皇子。

“你是哪个皇子啊？三皇子？不对，三皇子已经快二十岁了，五皇子？”

林音虽然嫁给谢崇多年，但是性格依然豪爽，再加上宫里常来，所以说话也没那么拘束。

看到眼前这个美妇人柳眉倒竖，掐着腰，问自己是哪个宫的，以为她要来抓自己，那小子畏畏缩缩地往后一躲。

“没事，我不打你。”

林音笑了，接过侍女手中的食盒，从里面拿出块糕点，递给那小子。

“给，这是郑妃娘娘宫里做的，可好吃了。”

那口气跟哄小孩一样，这原本也是林音准备带回去，给还在牙牙学语的谢云澜吃的。

林音把那块糕点递到那小子面前，他看着林音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犹豫了半天，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好吃么？”

那小子点点头。

看他只是低头，小口小口地吃，林音问他，他也不说话，便转头朝那宫女看去。

那宫女脸色有些尴尬，抬手捂住嘴，凑到林音耳边，小声道:“谢夫人，这是宁王殿下的小儿子，他母亲是个宫女，前些日子不在了。”

听到这话，林音脸色凝重了，收起了嘴角的笑，也不再打趣他了。

谢云澜刚出生没几年，她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见不得小孩没母亲。

宁王是个软性子，从来也不操心他的后院，这小孩估计没少受欺负。

这么想着，林音觉得这孩子甚是可怜，就把那食盒，一整个都塞进他怀里了。

他抱着食盒，眨着眼睛，抬头看着林音，苍白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喜欢吃，都给你了。”

林音笑道。

“不……”

那小子结结巴巴地，刚想拒绝，就被林音给正声打断了。

“给你吃的。”

林音半蹲了下来，双手按在那小孩肩头，直直地看着那小孩的眼睛，满是惋惜，语气严厉，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

“以后在宫里不要乱跑，会撞到人的，知道么？”

就像是一个老师在教他规矩，那小子眨了眨眼睛，懵懂地点头。

母亲以前总是哭，从来也不会教他这些东西。

看到他听话却又傻乎乎的模样，林音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宁王也太不上心了，这孩子大约也是没请老师教。

“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跟带你的嬷嬷说，或者找你父王要。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实在打不赢，就去找你父王，明白么？”

那小孩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想到这孩子往后估计会很难，林音心里有些难受，拍了拍他的肩膀，振声道:“打起精神来，像个男子样！”

从林音振奋的语气里，那小子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虽然看起来傻傻的，但是脑子并不笨，听得懂林音这是在关心他。

林音叹了口气，摇摇头，看那小孩懵懂地仰望着自己，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那小孩直直地望着林音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宫墙尽头，他都一直站在那不肯走。

可能，这件事对于林音而言，微不足道到，她多年后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是，对于年幼的他而言，那爽朗的笑容，却足以照亮他，在阴暗深宫里，微如米粒的一生。

此后，林音每次进宫，都会想着去看看那个孩子怎么样了，直到先帝去世，宁王称帝。

只不过，林音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着乖顺可怜的小孩，后来怎么会变得如此阴险毒辣。

这也让林音愈发坚定了，要给谢云澜找一个好老师的想法。

在阴森的狱中，她回想起这一幕，只会痛恨嘲笑自己当年的无知，本就不应该给这小孩，施舍那点可笑的同情心。

深宫院内，能活下来的，又岂是等闲之辈。

大恩即大仇。

佑帝即位后，当年宫墙下那个羸弱又可怜的小子，成了佑帝最喜爱的孩子。

翰林院学士陈元，理所当然，便成为了太子太傅。

陈元确实是个好老师，教了太子很多纵横捭阖之道，太子也学得很快，在佑帝刚当皇帝那几年，有很多利民之策，都是太子提议的。

不过，显然，他并不满足于此。

每每朝堂议事之时，那些老臣过于势大，佑帝又无能，总是被那些老臣训得像个学生一样，太子心里就愈发扭曲起来。

他不愿意等了。

“太子殿下，林老舵主还是不肯说。”

周谨弯着腰，在太子面前小心道。

他刚被太子提拔为内侍总管，急于尽忠，牢记着太子的话，务必从林老舵主嘴里掏出宝藏的位置来。

所以，他每日都去天牢里，至于用了什么法子，不得而知。但是，不论用什么阴狠的法子，林老舵主的嘴都撬不开，连周谨甚至都怀疑，那个传言是假的，皇陵底下没有宝藏。

可是，太子却坚持认为，皇陵底下有宝藏。

总之，老舵主后来被放出来之后，没过半年就去世了。

在林老舵主被放出来的前一天，皇后请林娘子进宫品茶，说是品茶，实则是为了什么，众人皆知。

林娘子在皇宫里坐了一整夜，双眼未阖过。

“林姑姑……”

快天亮的时候，内殿门外，有人轻轻敲了几声，一道熟悉的青年声，在门外低声喊着。

林娘子瞬间从昏昏沉沉中惊醒，猛地抬头。

听到内殿里的桌椅磕碰摔倒的声音，太子正准备张口，又忍了忍。

“是太子吗？”

很快，林娘子忍着疼，踉跄两步跑到殿门口，用力地拍了拍殿门门，朝门外大声问。

“是我。”

林娘子趴在门上，焦急道:“太子殿下，求你跟陛下解释，我们林家没有私藏皇陵宝藏，皇陵底下没有宝藏，绝无虚言！”

太子淡淡道:“林姑姑，皇陵底下到底有没有宝藏，先暂且放在一边。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林音沉默了。

太子想拉拢他们家，来清除那些跟他们作对的老臣，尤其是对佑帝威胁最大的燕王。

可是，老舵主坚持不参与党争。

恐怕，这才是老舵主被关在天牢里这么多天的真正原因。

“我不明白太子在说什么。”

林音沉声道。

“林姑姑，你知道，为什么先帝去世了这么多年，你们林家在京中都能安然无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