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劫为聘江山为囚 第97章 爱你

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在主人的催促下，像闪电一样，快速疾驰在郊外小道上，踏碎的草茎和泥浆胡乱飞溅，扬起一片尘土。

谢云澜正坐在河边，出神地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还有远处环绕的群山。

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密集的鼓点一样，急促地踩在了谢云澜的心头上，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他猛地回头，朝身后看去，却见一队人骑着马，从远处汹涌地朝他奔来，怒气冲冲，像是要将他抓回去一样，让他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怯意。

看到谢云澜的身影，赵凛瞳孔一震，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狠狠挥舞着马鞭，座下的骏马吃痛，感受到背上的主人焦虑的情绪，嘶鸣一声，跑得更快了，转眼便冲到了河边。

“吁~~~”

那人慌张没站稳，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扑通”摔倒在地上。

马蹄高高扬起，险些要踩到这个跌倒的人，被背上的主人死死地拽紧了缰绳，几乎要人立起来，才止住了向前凶猛的冲势。

骏马还没停稳，赵凛就着急地从马背上跳下来。

“噗通！”

落地后，身体失衡，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转眼又双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到了谢云澜的跟前，生怕他逃走。

“你跑什么？！”

赵凛红着眼睛，死死地揪住谢云澜的衣领，厉声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朝谢云澜发火，谢云澜还没爬起来，就被赵凛劈头盖脸怒斥着，吓呆了。

赵凛心里憋了好久的怒火，因为谢云澜看到他扭头就跑，蹭蹭往上冒，当他再看到谢云澜惊慌呆愣的神色，这把火彻底彻底把他的理智烧了起来。

他紧紧攥住谢云澜的衣领，大声怒吼道：“你看到我，跑什么？！”

“我，我没想跑......”

谢云澜被赵凛这模样吓到了，结结巴巴道。

“你怕我？”

赵凛眯着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冷声问道。

皇陵里，谢云澜醒来后，看到赵凛的第一个反应，也是这个样子。

恐惧，害怕......

那个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就像根刺一样，插在心头。

平时隐藏着，此刻，又被谢云澜的眼神，扎得隐隐作痛。

“没有......”

谢云澜紧张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赵凛咬了咬牙，忍下了心头的不适，厉声问道：“大清早的你就不见了，知不知道都在找你，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谢云澜皱着眉头，看着赵凛如此霸道，就像是要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一样，心里也有些不满。

“你凭什么这么问我，我是晋王，本王想去哪儿，还要跟你说？”

谢云澜怒瞪着赵凛，头一次以身份压人，实在是被赵凛的无礼，逼得出此下策。

他是喜欢赵凛，但是不代表，他就要处处被赵凛钳制。

往日赵凛再如何任性，他都可以容忍。但是，此刻，他心头被无限的烦恼紧锁着，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谢云澜这话脱口而出后，赵凛愣住了，心都凉了一大截，眼神空空地看着谢云澜，喃喃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这话说完之后，谢云澜就后悔了。

看到赵凛眼中的隐痛，谢云澜的心像是被紧紧揪住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艰难道：“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我没想跑......”

赵凛像是没听进去谢云澜的话一样，垂眸了半晌后，声音颓唐地缓缓说着。

“澜儿，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我担心......”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哽咽。

忽然，猛地抬头，红着眼睛，瞪着身下的谢云澜，厉声道：“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我放在心上！”

谢云澜浑身猛地一震，心疼得难受，怒视着赵凛，一行清泪却自动从眼角滑落。

“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你有事都瞒着我，你让我相信你了吗？”

此刻，俩人把一直埋在心底里最深处的矛盾，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谢云澜扯着嘴角，惨然一笑，脱力道。

“你爹说得没错，你得娶妻生子，我这身体也不能陪你。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咱俩总是因为这件事，争吵不休，倒不如算了吧。”

这句话，像是刺中了赵凛心里的某个不能触碰的角落，“蹦”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一样，他双眼通红，眼眶发热，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在谢云澜的脸上。

“咳咳咳......”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谢云澜正被他死死地按在身下，脸上憋得通红，眉头紧皱，痛苦至极。

赵凛惊慌失措，赶忙松开双手，谢云澜猛地大吸一口气，疯狂地咳了起来，听得赵凛心头疼得厉害，胃里一阵痉挛，忍不住扑倒到一旁，猛烈地干呕起来。

他竟然会产生如此可怕的念头。

谁都不能让你离开我。

但是，我舍不得杀了你......

忽然，赵凛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寒光一闪，钉在谢云澜脸侧几寸的地上，映得他的脸色苍白一片。

赵凛俯身，死死地盯着谢云澜，手掌发着抖，一手捧着谢云澜的脸，一手将那柄匕首，递给了谢云澜。

他忍住哽咽，哑着嗓子，颤声道：“澜儿，你若是要离开我，就先杀了我......”

看着赵凛狰狞流泪的面孔，在松开自己之后，转眼就变得痛苦难当，让谢云澜胸膛上下起伏着。

他又惊又怕，心头难受极了，气血在经脉中，疯狂乱窜，一口急血喷了出来，溅红了赵凛胸前的整片衣襟，又红又刺目。

赵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甚至疯狂地想过，若是澜儿现在就死了，我就跟着他去......

最后，俯身紧紧地抱住谢云澜，埋在他肩头，带着哭腔，感觉内心充满了无能为力。

“澜儿，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谢云澜的半张雪白的脸，都被血染红，咳了半晌后，长长的喘着气，赵凛在他肩头止不住地哭着，他眼角的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淌着。

心头的恨意和爱意交织，举了半晌的匕首，“当啷”一声，滚落在地上。

最后，双手搂住了赵凛的后背，咬住了赵凛的肩膀，呜呜哭了起来。

等到众人赶来的时候，看到俩人又是打斗怒斥，又是挥刀相向，最后却又抱头痛哭，都惊呆了，谁也没敢上前，只是守在了亭子之外的不远处。

谢云澜哭累了，浑身疼得难受，止不住地喊着。

“阿凛，我疼......”

“澜儿，我在！”

赵凛心急，搂住了谢云澜瘦削的身子，赶紧给他喂了一粒回转丹，将他的后脑勺按在怀里，哆哆嗦嗦地给他擦着嘴角的血，低声道。

“澜儿，我错了，我再也不气你了，求你别离开我......”

谢云澜只是喊着疼，紧紧地攥住了赵凛的衣襟，脸皱成了一团，听得赵凛心都碎了。

“阿凛，阿凛......”

谢云澜紧紧攥住赵凛，一遍遍地低声喊着他，就像是喊他的名字，就可以让浑身的疼痛消减几分。

他内心涌上无限的恐惧和悲凉，他不想离开赵凛，他一想到，若是自己死了，赵凛怎么办？

他根本就没有他想得那么淡定，当死亡的恐惧来临之前，他一点都不想赶赵凛走。

当他惊讶于赵凛对自己近乎癫狂的控制欲时，他又何尝不是呢？

谢云澜可以无私到，甚至放弃自己的性命，但是，他对赵凛，终究还是留有一小块私心的。

私心让人扭曲，让人产生贪嗔痴爱恨，让人舍不掉，又爱恨难当。

回转丹起作用了，谢云澜捡回了一条命。

谢云澜苍白的脸色，慢慢地红了起来，他困极了，昏昏沉沉地睡在赵凛的背上。

当下人们都说，要不要牵匹马来，赵凛摇了摇头，眼神沉沉的，只是背着谢云澜，一步步地往回走。

“阿凛，别离开我......”

谢云澜喃喃道，声音虚弱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呓。

“澜儿，我不会离开你的。”

赵凛眸子沉沉，神色复杂极了，缓缓走在路上，一字一顿道，似乎心里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澜儿，以后不论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好吗？”

谢云澜哼了两声，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不论你能活多久，咱们都要好好在一起，好吗？”

谢云澜继续哼哼着。

“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吗？”

“......”

赵凛一路上，唠唠叨叨地说了好多话，无非就是，俩人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共同面对，不要再逃走了，让他担心，之类的话。

谢云澜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赵凛说话的时候，他时不时哼哼两声，应着他。

直到回了赵府，赵远山看到俩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浑身上下，又是泥巴又是血的，一个昏迷了，一个眸子阴沉的能滴水，赵远山心惊不已，暗中叹了口气，从此不再多说。

天黑了。

谢云澜被赵凛灌了几碗汤药，又灌了点米汤之后，沉沉睡在了他的怀里。

半夜忽然醒来，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俩人身上盖着的被褥上。

谢云澜眨着眼睛，眸子在月色下亮晶晶的。

察觉到怀里的动静，赵凛立刻醒了。

“睡不着？”

赵凛哑着嗓子，低声问。

“嗯。”

“那我讲故事你听？”

赵凛学着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的样子，哄小孩一样，谢云澜咯咯笑了，点点头。

听着赵凛那蹩脚的故事，明明平时是个极其能言善辩之人，讲起故事来，生涩又怪异，但是，听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你第一次这样讲故事吗？”

“嗯，就讲给你听过。”

谢云澜抬手摸了摸赵凛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搔得指尖痒痒的，忽然涌起一股爱意。

赵凛感觉到，谢云澜有些粘人，想到白天的事，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谢云澜的脖子，薄薄的肌肤，贴在脖颈上，格外脆弱柔嫩。

被摸到的一瞬间，谢云澜身子微微一抖，赵凛愧疚道：“疼吗？”

谢云澜摇摇头，低声道：“不疼......”

“澜儿，我以后要是再犯浑，你怎么打我骂我，我都受着，别说离开我的话了，好吗？”

“......好。”

谢云澜哑着嗓子，好半天才吐出这个字来。

赵凛眼睛一酸，哽咽道：“别怕我，澜儿......”

谢云澜心里一痛，抿了抿唇，捧着赵凛的脑袋，深深地吻了起来，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流转着，无声地安抚着俩人慌乱的心脏。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