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斗草,太监们抬来高高的檀木博古架,架上摆着各色鲜艳的花草。
碧玉劲草,棠棣朱榔,海棠珍珠,灵芝奇草……比比皆是。
顾明宁行礼后准备落座,却为皇后发髻上,那支凤首梅花纹金簪所吸引。
她不动声色扶了扶发簪,自己所用规制为鸾鸟。
节气变换前,各司会将为每宫新裁制的宫装首饰送至。
昨夜她侍奉皇上龙心大悦,得了十几箱赏赐,皆是千万里挑一的奢品,却比不得皇后独享的日日常例。
她暗叹一声,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了。
不过是簪子罢了,又何必如此执着?
斗草分为文斗和武斗,文斗以花草为题,吟诗作对。武斗以花草相斗,考验力气和技巧。
秦选侍凝视前方,以木兰花为题,吟道。
“皎洁临江月,圆光入水寒。独夜无伴守,清宵何耿耿。”
李昭媛回应。
“何须照窗牖?耿耿对心神。”
词句平平无奇。
秦选侍听着听着,不禁莞尔一笑,看来这斗草游戏,也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真正有才华的人,还是少数。
而自己,也只是宫中无事,这些年心思皆放在了读书上。
想到这,她愣了愣,李昭媛时常忙于各事,自然与自己不同。
顾明宁暗暗皱眉,李昭媛的应对有些敷衍了事。
秦选侍的诗句虽不算十分工整,但胜在清新自然,意境深远,李昭媛就显得有些平庸了。
有几位妃嫔瞧上面几位脸色,也琢磨出了意思,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李昭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应对有些牵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顾明宁暗自摇头,这应是有些失态了。
皇后笑道。
“这斗草比赛,本就图个热闹开心,李昭媛不必如此拘谨,尽力就好。”
她连忙行礼。
“皇后娘娘说的是,是嫔妾才疏学浅,让各位见笑了。”
皇后摆摆手。
“好了,继续吧。”
她松了口气。
今年冬日并不冻人,不知不觉过了元日,延平十三年已至。
六皇子行璋在悉心治疗下,略有好转,正逐渐恢复。
他尚未到走路的时候,时常喜欢被抱来抱去。
这日皇帝下朝,便去了椒房殿。
皇后抱着行璋,正逗他开心,自己也笑得温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行璋咧开嘴,露出粉粉的牙床,咿咿呀呀笑着。
听见通报,她将行璋轻轻放回摇篮里,起身行礼。
“皇上万安。”
陆丹恂将她扶起。
“皇后免礼。”
她顺势站起,两人相对而立。
今日殷亚仙得到御医肯定的好消息,故而格外喜悦,仰着头看他,唇边露出一抹浅笑,目光盈盈。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坐下。
行璋在摇篮里踢着小腿,似乎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倾身去看,只见行璋蹬着腿,晃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
她轻轻托着他的小脚丫,看着他肉嘟嘟的脚趾,笑了笑。
陆丹恂见行璋伸手去够她的发髻,便伸手握住他的手。
行璋张开小手,想要抓住他的手指。
他便将手指递过去。
行璋抓着他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
陆丹恂有些讶异,失笑。
“这孩子......”
殷亚仙见行璋这般模样,也笑了起来。
他将手抽回来,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
行璋挥舞着小手,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衣袖。
他便顺手拿起榻上的玉环,轻轻逗弄。
行璋看着玉环,眼睛一眨一眨。
他轻轻转动玉环,清脆的乐声响起。
行璋被吸引,伸出小手想去抓。
陆丹恂见他如此喜欢,便将玉环递到他面前。
行璋一把抓住,拿到手里看了看,伸出舌头舔了舔,随后发现并无味道,又开始玩弄起来,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目光追随着手中的玉环,注视着它转动,陷入沉思。
殷亚仙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满是柔情。
陆丹恂一手揽着她的肩,一边逗弄着行璋。
二人坐在榻上,望着摇篮里的行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行璋抓着那玉环把玩着,时而咬在嘴里,时而抓在手里,渐渐玩得有些累了。
陆丹恂正低头看着,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扭头一看,皇后正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香。
这些时日她照看两个孩子,仍要处理宫务,确实劳累。
起身将她抱起,放到里侧的床榻上,轻手轻脚盖好被子。
行璋似乎感觉到母后离开了,撇了撇嘴,眼看就要哭起来。
他连忙过去,将行璋从摇篮里抱出来。
行璋立刻安静下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陆丹恂垂眸看他,轻声道。
“你母后太累了,让她歇会儿吧。”
行璋仿佛听懂了,乖乖窝在他怀里。
他抱着孩子在殿内来回踱步,脚步轻缓。
行璋眨巴着眼睛看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抱着的感觉,安静趴在他肩上,嗅着他的气息,渐渐闭上眼睛。
陆丹恂见他睡着了,便将他放回摇篮里,掖好被角。
行璋翻了个身,小手抓着被子,睡得很香。
他走到殿门口,吩咐宫人不得打扰皇后休息,又吩咐乳母守着摇篮,便离开了。
殷亚仙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时已是未时了,揉了揉眼睛,起身穿衣。
殿内的宫人听见动静,便进来伺候。
她任由宫人伺候着梳洗打扮,心中想着皇上。
本想问问乳母他何时走的,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默默穿着外衣。
她喜欢如此,皇上在身边时,她无忧无虑。不在时,她便习惯了不去想他,这样夜里才不会因思念而夜不能寐。
她原本已不依赖他了,可皇上对她的好,却让她困惑。
宫人为她整理好仪容后,便听命退下。
她独自一人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可镜中之人却难掩失落之色。
她确实不得宠,可年年她的千秋宴皆是大办,各个节令,新贡的各式珍品,全尽着她喜欢,哪怕他自己的生辰,都未有隆重多少。
他们之间,应是亲情多些的。
她默默补充,本就应是如此的,他们才是一家人。
心中这般想着,镜中人眼角眉梢却带着愁绪。
她摇摇头,暗自苦笑。
自小她就不聪明,学什么都慢,父亲本欲将希望寄于近乎完美的妹妹身上。
她只知道,她的太子哥哥,对谁都淡淡的,却会耐心教她功课。
他待她温和,她却总是学不会他教的东西。
若不是太后,她根本不能坐在这皇后之位上。
如今更是分不清,她与他之间,究竟是亲情多些,还是夫妻情深些。